日本财政改革的启示:Too little,too late
1997年的日本,在桥本政权的带领下,正推行着两场改革,一个是前文提到过的财政改革,即追求大幅削减日本财政赤字。另一个是金融大改革,所谓金融大改革,就是打着自由、公平、全球化的旗号,加快经营效率落后的金融机构淘汰,某种程度上就是日本版的金融供给侧改革。
回头来看,这两个政策的推出,使得好不容易出现弱复苏的日本经济再次掉头向下,并在1997年下半年出现了金融机构连续破产和储户挤兑的金融风险。
日本从此掉入了信心崩溃的通缩陷阱里,一直到最近才能说真正走出来,这一晃,快30年过去了。
我们不禁要问,财政和金融改革长期来看都不是坏政策,财政健康、金融自由,出发点都是很好的,但为何会给经济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总结下来,有以下几个原因(文中引用部分来自《日本的迷失》):
1. 错误估计外部和内部环境
改革需要良好的经济环境,最好是内部稳定+外部稳定的组合。但当时日本刚刚走出1994年~1995年的东京协和以及信用合作社连锁破产的风险,只能说是还在喘息的当口,经济内核并不稳固。而外部风险上,日本则面临1997年年中开始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
内部上,负责日本经济长期计划的经济企划厅面对持续趋弱的消费数字,依然掩耳盗铃似地相信复苏,这体现了他们盲目的乐观:
商场、超市、家电等的销售额由于之前调整消费税带来的“抢购潮”的反作用,在4月份陷入低迷。当初预计到夏天经济就能恢复,但是8月销售额与去年同期相比还是下降了很多。“消费恢复十分迟缓。”虽然经济企划厅调查局的负责人们是这样想的,但是依然没有改变他们认为经济会缓慢恢复的想法。
当然,他们不仅是经济现状诊脉师,某种程度上也需要当啦啦队:
如果我们不坚持说“基本面并没有变差”的话,会加速基本面的恶化。所以并不想修改我们的判断。
因此有这种略显盲目的乐观也就能够理解,但这可能给了桥本内阁经济内部稳定的错觉。
外部上,当时的日本政府显然低估了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
至少到深秋为止,日本对于亚洲的金融危机还只是处于一种“隔岸观火”的状态。
经济企划厅在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半年后,也就是1997年年末,才开始着手考虑危机的传染:
虽然注意到了泰铢的下跌,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到亚洲金融危机对日本经济的影响。直到韩国债务违约事件发生,我们才开始进行“万一影响到日本”的探讨。
2. 政治正确导致决策信息延迟或者缺失
桥本把改革视作自己的政治砝码,因为桥本是首相,所以在当时的日本政坛形成了改革的政治正确。这使得任何改革导致的后果的上报,或是相反意见提出来的时候,政治压力都会不小:
银行局的汇报内容从来都是“实际情况不是报道的那样”。每次都是事情爆发前一天或是迫在眉睫的时候才说事态严重了。桥本听到拓殖银行破产的消息,也感到诧异,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当时美国是反对日本实行紧缩的改革政策的,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美国不断地给日本现在看来正确的政策建议。但美国对日本经济的看法,负责接收信息的外务省一次都没有汇报给桥本本人,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
如果汇报,肯定要围绕着日本的政策改革进行讨论。但是,这明显不属于外务省的管理范畴。更何况,在桥本竭尽全力攻克难关的时候,讨论这一话题着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有政府相关人士称,当时操控中央官厅的是“行政改革的恐惧”。
3. 低估了不良资产连锁暴雷的威力
在日本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真正暴雷之前,主事领导和监管机构信心满满:
金融大改革并不会让银行的处境变得困难。
个别金融机构出现问题时,都会有报告送来,但从未有关于整个金融体系的报告。
不良债权的处理和金融大改革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是不是很熟悉?
然而真正暴雷以后,尤其是一星期之内三家大型机构连续破产,引发储户开始挤兑的时候,官员们又开始手足无措:
根本不知道日本经济要跌落到哪里。有时甚至会想,也许已经变成无底洞了吧。仿佛站在地狱的边缘。
这一天真的是第一次觉得这份工作很可怕。
干事长,我们现在感觉就像是行走在湿滑的落叶上。也就是说,什么时候滑倒,都不奇怪。
这里其实我们也不能过于苛责官员本身能力,毕竟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站在当时的角度,能管中窥豹掌控全局的人,世界上也是凤毛麟角。但下一条就不太值得理解。
4. 真正转向的时候,考虑台阶多于经济本身
即使是在经历不断的金融机构暴雷,实体经济重创之后,桥本在考虑政策转向的时候,也依然希望保全自己的政治面子,将新的方案纳入原本的财政改革框架之下:
只是有一点不能让步。那就是桥本政权并不是实行了政策转变,而是在《财政结构改革法》的框架内,实施减税政策。这2万亿日元足够给经济带来积极讯息。为了维护政权,这样的说明是必不可少的。
制定政策转向的时间,也更多考虑给自己台阶,而不是经济本身诉求:
一直以来,桥本在国会论战中,无视来自自民党内部“必须实行降低所得税政策”的呼声。然而为什么现在又要实行减税政策?桥本的自相矛盾必然会出现政治反弹。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后果,必须寻求一个合理的说法。因此,日本把在吉隆坡召开的ASEAN首脑会议定位为重要事件。
实际上,在吉隆坡,各国针对日本确实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这样一来,也具备了实施减税的合理说法。
总结来说,日本之所以在错误的时间推行了改革,造成了恶果,最后又推翻了改革,但还是为时已晚,是因为日本政府过于自大乐观导致局势错判,政治正确导致的信息茧房,低估风险暴露速度和广度,以及认错的时候考虑太多面子问题。
同样的问题,也使得大动作即使千呼万唤始出来,也显得有点瞻前顾后,像挤牙膏一样。
甚至因为提前被市场知道了还在讨论中的大动作,使得决策者频繁陷入两难,被市场绑架:
如果消极对待,认为其难以实现的话,股价就会暴跌。
难怪当时日本的经济政策被国外批判为“too little,too late”。
如果前面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补救的话,这点做错了真的就没有任何挽救空间了。
换句话说,真的要救,就是要做到又小又晚的反面,又大又快。
彼时IMF的一位专务提醒过日本政府:
不能只是不断地出台一些小政策,必须实施一揽子政策。政府必须坚定态度,只有这样才能赢回市场的信任。
这句话实际上到现在也不过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小林宏观(ID:gh_8e4e24713f70),作者:小林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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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 日本财政改革的启示:Too little,too late http://www.xishuta.com/newsview1092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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