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确诊的ADHD到底是种什么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ADHD 成了互联网上人人都能自我确诊的流行病。
倒不是大家都没病装病,而是每个时代都能轮流到一种契合时代症候的流行病,而在短视频狂轰滥炸、主播博人眼球、微短剧无限反转、注意力只剩三秒的今天,ADHD 似乎能解释所有人的症状:
你没法深入思考,是 ADHD;
你做事三分钟热度,是 ADHD;
你工作无限拖延,是 ADHD;
甚至你今天点外卖忘了备注不要香菜,好像 ADHD 也解释得通。
而随着社交平台上的 ADHD 越来越多,我也不禁产生了疑惑:我们说自己得了 ADHD,到底是在给自己找原因、还是找借口?说自己有 ADHD,到底是自我确诊,还是粗暴地给自己归了类,然后如愿以偿地获得一种“都有病”式的新型身份认同?
同时,真实的 ADHD 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容易把自己和 ADHD 画上等号呢?
我们搜集了几个关于 ADHD 的常见问题,并根据各类学术研究结果与卫生部门统计报告来给你答案。
到底什么是 ADHD ?它最显著的症状是什么?
ADHD 是 Attention Deficit and/or Hyperactivity Disorder 的缩写,是一种神经发育性状况。
长久以来,ADHD 的中文译名都被简化为“多动症”,但实际上,多动只是 ADHD 其中一类亚型症状的表现,例如我们常说的“坐不住、静不下来、动个不停。”
而除了多动之外,还有一类症状可能更加常见,即注意困难。用常用的表达来说就是粗心、走神、注意力不集中。
ADHD 带来的影响往往是伴随终身的。有 65% 的童年期确诊的 ADHD 人士在 30 岁以后依然存在某些症状,因此它并不是一种专属于儿童的诊断。
而对于 ADHD 的成因,虽然具体的机制尚不清楚,但研究推算 ADHD 的遗传率约为 70%~80%。也就是说,遗传因素可以解释人群中 70%~80% 的变异度。目前,科学家们已经确定了数十个风险基因的点位。
为什么我们都觉得自己有ADHD?
因为容易分心本来就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毛病。
ADHD 的典型症状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
当工作任务非常多时,会手忙脚乱;
当没睡好时,可能会丢三落四;
当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容易难以坚持、缺乏计划;
当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饱受焦虑或抑郁的折磨时,人容易失去了对自己行为和情绪的“控制力”……
这些都属于分心的情况,从心理学研究结果上来看,一直维持一心一意高度自律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很久以前研究者就发现,随着持续时间的增加,哪怕是在一些简单的任务中,人们的反应速度、正确率都会下降,并称之为“警惕性下降”。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走神、注意波动的神经证据被发现,我们几乎可以在所有人的大脑中观察到这样的活动。
换句话说,分心确实是难以避免的。而如果我们对 ADHD 的诊断缺乏了解,那么很有可能会把这些常见的表现误认为是 ADHD 的症状。
你有多大几率是真ADHD?如何确诊?
根据《柳叶刀》的估算,在儿童与青少年中,ADHD 的发病率约为 5.29%,而对于 19 岁~45 岁的成人,这一数据约为 2.5%。也就是说,平均 40 人里就有一人可能会被诊断为 ADHD。
这一比例确实比想象中高,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做几道自测题,中了几条描述就可以确诊 ADHD。目前市面上关于 ADHD 的所有自测几乎都不准确,也还没有完全客观精确的心理量表或者生理指标可以做到准确诊断 ADHD。
作为非专业人士的我们,即使查到了相关的诊断标准,也很难直接进行自诊。就以《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中 ADHD 的诊断标准为例,光是症状标准就有两大类、共18 项,且其中还有大量表述是相对模糊的:
“经常无法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究竟是什么频率怎样算“经常”?究竟是什么表现算“无法安静地坐”?
“症状影响到了社会功能” ——怎样算影响?
“症状无法用其他精神障碍解释” ——哪些精神障碍可能可以解释这些症状?
……
因此,或许我们符合某些 ADHD 的症状,但是并不一定就说明我们就是真 ADHD。
最靠谱的方法还是去三甲医院的精神科请有资质的医生来诊断,他们会通过交流、观察、评估以及家庭问询等方式进行综合判断而得出可靠的诊断结果。
这一过程专业且复杂,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吧~
网络上关于ADHD的讨论那么多,为什么患者仍缺乏相应支持?
因为我们对 ADHD 的了解还太少了。
相较于自我诊断 ADHD 是否靠谱,更值得关注的是:有相当多的 ADHD 人士并没有得到及时的诊断与支持。
正如前面所说,ADHD 症状相当普遍,而这样的普遍性暗含了真正的危险。
正是由于太“普遍”、太“常见”,它往往会被我们所忽视。如果缺乏相关的了解,家长或老师可能会认为 ADHD 孩子非常“粗心”、不专心,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捣乱,因此他们也很少有机会能够去医院进行诊断。
另外,ADHD 的中文译名“多动症”也会让我们把 ADHD 与调皮、静不下来等性质混淆,从而错过了诊断的机会。
而对于成人,确诊 ADHD 可能会更加困难:即便他们有这样的意识去医院,因为需要回忆发育史,医生对成人的诊断往往也会更加谨慎。另外,成人 ADHD 的许多症状与儿童也不尽相同,当前的诊断标准也可能会造成部分漏诊。
而在诊断之后,更缺乏的是相应的支持。
因为注意力难以集中或是容易受到干扰,ADHD 人士常会出现失误,也因此常常被误解、指责。他们很难被理解——并不是故意捣乱,也不是不用心,而是做不到——更不用说得到相应的支持。很多研究发现,ADHD 群体面临着更大的社会压力、更多的压力源,也更容易出现焦虑、抑郁等情绪,而这些又可能会进一步加重他们的症状表现。
Hirvikoski, T., Lindholm, T., Nordenström, A., Nord ström, A. L., & Lajic, S. (2009). High self-perceive d stress and many stressors, but normal diurnal c ortisol rhythm, in adults with ADHD (attention-defi cit/hyperactivity disorder). Hormones and behavio r, 55(3), 418-424.
ADHD以男孩为主,那么女生是不是很少会有?
不是的。
ADHD 的中文译名“多动症”,总是和一个坐不住的,调皮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这种长期的刻板印象难以避免地导致了女性在其中被忽视的境遇。
当前 ADHD 的诊断标准主要依赖对男孩的观察。然而研究发现,男孩和女孩 ADHD 的症状表现存在一定的性别差异,这也导致了部分女性和女孩 ADHD 被漏诊或忽视。
相较于男孩,ADHD 女孩平均确诊年龄要晚。也有研究发现,确诊 ADHD 的女孩在认知功能上的损伤更为严重,而且他们会有更加严重的内化问题(如抑郁、焦虑甚至自杀倾向)。
患者 Hester 在接受 BBC 采访时分享了她的经历。她说,她每次跟她的心理医生讲述她的感受时,她的心理医生从来不当回事,只是简单地归因于焦虑或抑郁。她的护士甚至对她说:“如果你是一个男生,你可能在上学时就会被确诊。”
正是这样的偏见和误解,让许多 ADHD 女性等了数十年,有的甚至都没能等到诊断。“只是因为我们是女性。”
“我怀疑自己有ADHD,该怎么办?”
如果你有相关症状,请一定要寻求专业的帮助,哪怕你已经成年——因为并没有什么黄金确诊或干预年龄。研究发现,当前的干预和支持手段对成人同样有效,同样可以显著提升 ADHD 人士的生活质量。就像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官网中所说的那样:“对 ADHD 和其他可能伴随的精神健康状况进行诊断和治疗永远不会太晚。”
诊断不仅是获得专业支持的基础,同样也是了解我们自身的机会。
你可以尝试问问自己这些问题。如果你发现下面描述的这些场景常常在你身上出现,或许你可以考虑去医院寻求帮助:
当你不得不坐着看完一场很长的电影或会议,你会不会觉得坐立难安?
与其他学生相比,你在中学课堂上是不是很难集中注意力?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难长时间阅读或专注于工作?
你有没有在考试或工作中犯过本可以避免的错误?
你经常丢失钥匙或手机之类的东西吗?
如果不依赖笔记或者是手机提醒软件,你是不是会经常忘记做一些事情(打电话、烧水、洗衣服等)?
当你有很多任务要做,需要把它们全部完成时,会发生什么?
你的朋友和家人有没有问过你是否在听他们说话?你觉得有必要让他们重复一遍吗?你有没有过假装听到了对方的谈话,但实际上并没有?
你是否曾经有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冲动,然后打断别人?这让你和别人有过矛盾吗?比如,失去友谊,或者和老板有矛盾?
……
如果确诊了 ADHD,则需要积极配合医嘱。
不要恐惧用药,用药并不意味着懦弱,相反,它是让我们更加自由生活的武器。同时也不要把它们看作是灵丹妙药,寄希望于药物改变一切——我们最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始终取决于我们自己。
总结
ADHD 诊断,就像是人性构成中的一道皱纹,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完全光滑的。
所谓的诊断标准,就像人格特质一样,只是一条人为划出的分界线,并不足以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签。得到了诊断,只是意味着你有些不同,意味着你需要得到更多的帮助与支持。
如果记不住,容易遗漏,可以在交代事情的时候用纸笔记录下来。
如果容易迟到,可以准备一份计时器,更好地预估时间。
如果一遍没有听清楚,耐心地再重复一遍,直到正确理解。
研究发现,在配备科学完善的支持配套措施之后,所谓的“失误”能够大量减少。而且,ADHD 群体的创造性也更高,如果给予他们合适的工作环境和内容(如创意类工作),充分发挥他们的长处,他们可以做得比所谓的典型发育人群更好。
实际上,营造一个可以“容错”的社会环境,受益的绝不只是 ADHD 或其他神经多样性群体。
毕竟,没有人可以永远“正常”,也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是那个“大多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IE别的 (ID:biede_),作者:韩一丘,编辑:caicai、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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