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凡坠落，阿里神伤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海克财经”（ID：haikecaijing），作者何旭，36氪经授权发布。

热传10余日后，蒋凡事件暂告一段落。

据阿里巴巴集团4月27日对外公布的由其廉正部特别调查组出具的调查处理结果，至少这样两件事情得以明确：一是阿里在2016年投资如涵电商的决策与蒋凡无关；二是蒋凡对如涵电商，以及张大奕所有淘宝、天猫店铺的经营活动，并无任何利益输送行为。

尽管如此，调查组认为，蒋凡在阿里重要岗位上，因个人家庭问题处理不当，引发严重舆论危机，给公司声誉造成了重大影响，经管理层讨论决定，对其做出如下处分：即日起取消阿里合伙人身份，记过，职级从M7（集团高级副总裁）降至M6（集团副总裁），取消上一财年度所有奖励。

从4月17日微博消息爆出，到蒋凡内网发帖致歉并提请公司对自己展开调查，再到阿里首席人力官童文红回复该贴批评蒋凡要认真反思，并提及公司会正式成立工作小组进行调查，再到昨天正式公布调查处理结论，对于一个员工已近11万、当事人职位又极为重要的互联网巨头来说，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但这是否就是事件的最终结果呢？再进一步说，这会不会是阿里拿掉蒋凡的缓兵之计过渡之举？另外蒋凡能不能真正接受当前处分以及个人处境，会不会就此萌生退意，甚至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下一步呢？

这都是猜测，但都有其理据。

先且不论沸沸扬扬的接班人一说是否荒谬，作为淘宝、天猫、阿里妈妈负责人的蒋凡，未来前程本应一片大好，行至这一步众所周知殊为不易，事件不仅令其在公众视野中颜面扫地，未来其在阿里的发展似乎也已被封顶，这无论对阿里还是蒋凡抑或支持蒋凡的朋友们来说，都是非常可惜非常痛心的。

阿里对蒋凡处理结果公布后，网络上再度形成热议，其中有这样一个视角：这个处罚，到底是重了还是轻了？

说重罚的比较多，是主流声音，甚至有些还称其为“马云挥泪斩马谡”；但另一方则认为，处罚过轻，因为蒋凡原职未变，仍大权在握，而这类事件影响恶劣，对阿里形象、组织文化、团队管理等都有巨大伤害，如果蒋凡舍不得引咎辞职，公司也应干脆利索地予以开除。

不能说后一种说法就是来自友商的“看笑话”，那太诛心了，因为这很多声音的确来自各论坛普通网友以及非竞对关系从业者。更理性更友好的理解是，这是一种爱之深责之切的表达，因为阿里业务已深刻影响人们的生活，已与大众息息相关，人们希望每日链接的产品和企业在价值观上配得上自己的品位，而如果从标杆企业这一层面看，阿里也应在这一点上做出表率，容忍度理应更低。

关注蒋凡事实上是在关注阿里。被认为聪明有才的蒋凡，客观讲只是被摆在了阿里这样一个超级庞大的商业组织的关键位置，才被引起如此巨大的关注度和各种各样的猜测演绎。不客气地说，同样位置换作其他人，关注度未必更低。

市值已超过人民币4.2万亿、业务触角已延展至全球各地的阿里，当然需要被投以目光，而从目前蒋凡事件处理方案看，阿里并未含糊也不能说手很软，而且这一次，它让更多非业界人士也清晰看到了它优于绝大多数国内企业的合伙人制度，这是阿里的根基，它比蒋凡个人，重要1万倍。

01 大众何以关注阿里？

业内熟知，除了2014年9月纽交所上市之外，阿里亦曾两度在香港上市，最早一次是2007年11月以B2B业务为主体的上市，之后在2012年6月私有化退市，2019年11月则是二赴香港上市。

就在阿里从香港退市没多久，马云和王健林在年底的CCTV中国年度经济人物颁奖舞台上打了个赌，赌的是，2020年，电商在中国零售市场份额是否会超过50%。

这个赌，多少代表了当时外界对阿里新经济生态的一种看法——它已引起广泛关注，用户已经很多，但大家又对它的未来不很明确。

彼时的阿里事实上已经在撼动中国整个传统商业体系。

能够看到，阿里早期曾经碰到过很多危机，比如说融不到钱，马云曾讲过获得孙正义投资前他在7天见40多个投资人被拒的故事，比如遭遇互联网泡沫破裂，再比如不断收获来自中小实体店店主咒骂。

熬过最初几年社会上对互联网的质疑，阿里很快成为了一家颇具体量的公司。电商业务稳固后，它开始了广泛对外投资和重点业务布局。大的布局方向看下来至少有3个：核心电商相关业务，包含服务电商、物流基建；云计算业务；金融服务基建。电商业务做大做强是目的，云计算和金融最早是支撑，后逐渐成为衍生业务。

投资领域广泛繁杂，线下零售、数字娱乐、大量涉及到交易的消费者业务，不论线上线上。

2014年在美上市后，阿里一度在市值层面成为谷歌之后全球第二大互联网公司。

上市后，阿里市值开始随市场预期波动。2015年，针对当时出现的担心中国经济走低会影响阿里业务前景的问题，马云曾发信给股东称，用平台上的交易价值来评估公司表现，显得过于狭隘，阿里的愿景是打造中国未来商业的基础设施。

在这一点上你不得不佩服马云的战略眼光。如今阿里的发展已和中国经济紧密联系在一起。

2017财年，阿里GMV继续迅猛增长，而且它有了一个更为重要的比照维度：它已占到了2016年全国GDP的5.1%，占到了全国商品零售总额的12.7%。

除了在主营电商业务上巨无霸式的成功，深耕多年的云计算业务也逐渐开花结果，现在后者已成为支撑阿里营收的第二大来源。2020财年Q3财报显示，云计算业务单季收入首次超过了100亿元。据市场调研机构Canalys 2019年7月的数据，阿里云的国内市场份额已超47.3%。

不得不说支付宝。支付宝全球用户已超12亿。这是个和商业信用有关的APP，人们正在把它当成一个重要生活工具——即使不在淘宝上消费，也会在支付宝上完成大量生活服务操作，比如交水电费、办保险、查看个人信贷等等，这上面有一系列和城市生活相关的服务。

支付宝搭建的商业信任体系，支撑了阿里金融及其他业务的快速发展，芝麻信用的高低已成为大量年轻人决定是否与陌生人进行线上交易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标。

当然，列了这么多，仍只是阿里庞大业务版图当中的一部分。

要说的是，当阿里成为一个无比巨大的商业生态，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用户体验，无时无刻不在作用于上下游无数企业时，它的任何一个动态都会引起无数关注解读，也便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这一次是核心电商业务负责人出问题。

此刻的阿里处在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关节点上，仅就竞争而言，无数新老对手已从多个方向冲杀而来，它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大可认为该事件是蒋凡关键时刻掉链子，给己方阵营放了一把火。

02 老对手，新对手

站在阿里角度，放眼当下市场格局，竞争无疑在加剧，变数也多了起来。京东、拼多多、美团等妇孺皆知肉眼可见的对手之外，大量新势力也在加入战局。

京东一直到现在都是阿里最重要劲敌之一。

2014年京东GMV达到了2602亿元，同比增长107%，年度活跃买家近1亿；再过一年，2015年京东增长势头依然强劲，GMV同比增长78%。

阿里已做出防御。在2016财年Q1财报中，阿里特意强调了天猫的成绩单，后者GMV 2460亿元，占阿里中国零售平台当季总GMV的36.6%。

2018年是京东受伤的一年，营收增速下滑至27.5%，活跃买家规模变化不大，3亿出头，同比增仅4.1%，京东开始有意“去刘强东化”。

京东对阿里的挑战略有弱化，当然这是相较攻势更为凌厉的拼多多而言。

2015年9月成立的拼多多，已经是阿里的头号对手。能不能有效遏制拼多多崛起，是阿里近两年遇到的最为棘手的问题之一，而这个难题，在阿里更高层战略之外，尤其需要大淘系负责人蒋凡给出方案。

王兴在2019年4月对蒋凡和黄峥的一句朋友圈评点，近日在蒋凡事出后迎来又一轮大量转发。

王兴是这么说的：接下来几年，看拼多多的黄峥和淘宝天猫的蒋凡这两个非常聪明的人如何较量，应该会很精彩。蒋凡要是能赢这一仗，那就是当之无愧的阿里CEO接班人，如果他有兴趣干这活的话。

成立不足两年即于2018年7月登陆纳斯达克的拼多多，当下市值已超610亿美元，是一支极为生猛的新锐力量，它的惊艳之处颇多，而它的活跃买家增速可称惊人。财报显示，2019年拼多多GMV已破万亿，活跃买家数同比增长40%，达5.58亿。从活跃买家数这一维度看，拼多多已经成为为国内排名第二的电商平台。

需要看到的是，拼多多直到现在似乎还没打算盈利，它在持续做补贴，并拉开了国内电商百亿补贴之战。从互联网巨头成长史来看，这种淡定和来自股东的支持是可怕的，它说明创始人野心远不止眼前的这些。

阿里似乎是跟随式见招拆招，你下沉我也下沉。虽然阿里的下沉要远远早于拼多多，比如农村淘宝，但后者的玩法并非拼多多模式，而且从其进退轨迹和最终结果看，不仅难说成功，甚至是失败的。

2019年是阿里下沉加码的一年，整合后已囊括聚划算、淘抢购、天天特卖的大聚划算事业部被委以压制拼多多炮火甚至干掉拼多多的重任，而大聚划算隶属于淘宝，换言之，这是蒋凡的一把利刃。

自2018年开始，在披露数据时阿里开始提到，大量新增用户来自欠发达地区；而在2019财年Q1财报中阿里称，来自低线城市的用户已成为增长主力。

据阿里2019 财年Q2财报，其活跃消费者净增2500万，而这些新增用户主要来自欠发达地区。此后阿里每季度财报均对下沉市场新增用户着重说明。

拼多多并未止步于下沉市场，相反，它已在快速掘进一二线城市，而且通过前述百亿补贴等方式，在京东及天猫的优势领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黄峥曾在2019年Q2财报电话会议上表示，一二线城市用户在GMV中的占比，已从2019年1月的37%，增长到了6月的48%。

尽管在用户年均消费额这一数值上，拼多多和阿里、京东还有不小差距，但它拥有的用户数及用户增速足以令二者警惕——因为只要黏性足够，用户习惯是可以改变和培养的。

黄峥近日随财报发布的致股东信传达了他的哲学式思考，这封信的大意是，一个全新的人类世界正在到来，时间的涵义将发生变化。

这番思考的背后是否意味着拼多多接下去将有更加出其不意的颠覆式创新呢？不得而知。

但对于阿里来说，无论是已然的还是未然的来自拼多多的进击，都需要严防。

拿电商直播为例。

电商直播是淘宝的增长利器。3月30日，淘宝内容电商事业部总经理俞峰拿出了2019年淘宝直播成绩单：4亿用户，100多万主播，引导成交额实现2000多亿，177位主播带货销量破亿。另据称在这一年，淘宝主播们在直播间共计说出2.27亿句“宝宝”，而这是一个和“亲”类似的用语。

拼多多也已杀了进来。2020年1月，拼多多正式宣布其直播功能“多多直播”上线。变数陡增。

美团毫无疑问已逐渐成为阿里另一劲敌。

海克财经早前曾发文认为，在本地生活服务领域，2020年将是阿里与美团正面刚的一年。现在看，大体无差，只是在疫情之下，餐饮业遭遇巨大冲击，双方既定节奏和打法有所变化。

更多竞争对手开始浮出水面。

其他不说，2020年年初以来，抖音、快手的直播带货，声量颇大，对淘宝已构成压力，而且在加入了罗永浩、董明珠等大V之后，这一新模式日渐深入人心，蕴含无限可能。

03 制度比人更重要

蒋凡事件再度牵出了阿里合伙人制度，而这一次，它所触达的民众，比以往阅读行业新闻的用户要广泛得多。

2010年，也就是阿里创立11年后，马云决定启动阿里合伙人制度。此后随着名单的更新和公开，这家中国市值最高的互联网公司，它最重要的管理者便一目了然地呈现在公众面前。

阿里合伙人制度在刚开始时支撑了阿里的运营结构，马云任命的接班人也由此推举而出。2013年5月，加入阿里14年的合伙人陆兆禧，被任命为阿里巴巴集团CEO。

在陆兆禧接任前夕，阿里组织架构也发生了变革，原先的7个事业群，改为25个事业部，由9位阿里高管对应负责。除2014年离职去陆金所的叶朋外，另外8人的名字都出现在了之后2014年阿里首次公布的合伙人名单中。

2014年6月公开的名单共有27人，除马云外，属“十八罗汉”的有6位，占总比大概30%。这意味着，历经15年，“十八罗汉”中的多数或已离开阿里，或已不在重要岗位。

名单公开的第二年，张勇接替陆兆禧，成为阿里巴巴集团新的CEO。

陆兆禧出生于1969年，张勇则是70后，出生于1972年。有观点说，这代表着阿里掌门人年轻化趋势。

2017年2月，阿里合伙人名单总数增加至36人。同年7月，“五新执行委员会”成立，张勇任委员会主席，负责统筹包括阿里巴巴集团、蚂蚁金服集团、菜鸟网络等阿里生态体系内的所有力量，全力投入建设“五新”，即新零售、新金融、新制造、新技术、新能源。

因创业项目友盟在2013年被阿里收购进而进入阿里工作的蒋凡，此时与张勇、井贤栋、童文红、邵晓锋、王帅、张建锋、赵颖、倪行军、吴泽明、万霖、靖捷一起，进入了这个12人名单。

业界大多认为蒋凡在阿里最重要的成就，是帮助淘宝完成了从PC时代到移动时代的跃迁，实现了淘宝无线业务的迅速发展，并在之后不断助其稳固升级。

2017年年底，蒋凡出任淘宝总裁。对照陆兆禧和张勇履历，这一步被演绎为这是阿里在为蒋凡接棒CEO铺路。2019年3月，蒋凡以淘宝总裁身份，兼任天猫总裁。如果沿着前述思路走的话，那么接班人意味就更明显了。

2019年5月，据《财经》杂志报道，阿里经济体发展执行委员会成立，这一委员会被认为是阿里组织的最高管理机构，名单共37人，蒋凡在列。

蒋凡的名字很快被写入新的合伙人名单。由于每隔一两年便有新人加入名单，而多年来退出的只陆兆禧、姜鹏、曾鸣这3位，因此2019年6月蒋凡进入后，该名单已被拉长至38人。

2020年3月，蒋凡再度跃升，在淘宝天猫总裁基础上，分管阿里妈妈事业群，阿里妈妈事业群总裁张忆芬向蒋凡汇报。

由此看来，这对蒋凡来说，是个显然的上升通道，他已逐步接近阿里权力层次的最高处。奈何事件爆出，即便蒋凡未来仍不出走，其再向上跳跃的可能，也已几乎不存在。

回顾阿里过往多年，一般管理者及普通员工就不说了，曾在重要位置因为触及红线而被阿里拿下的高管已有多位，这其中包括孙彤宇、卫哲、阎利珉等。也就是说，位高权重并不代表着可以免于惩罚，暂时得到的授权和信任并不意味着可以确定性地一往无前。

孙彤宇在阿里的工号是2，在阿里成立前就跟随马云，是淘宝网创办者之一，后任淘宝总裁。但就在阿里2007年首次于香港上市不久，孙彤宇就被宣布“离岗进修”，淘宝总裁一职由陆兆禧接任。

卫哲曾任阿里巴巴B2B总裁，他的经历不逊色于蒋凡，32岁即出任英国公司百安居中国区总裁，36岁进入阿里，成为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兼阿里巴巴B2B总裁。由于对平台上“中国供应商”客户欺诈现象缺乏有力度的管理，引发大量投诉，有违阿里价值观，经阿里调查组确认后，2011年2月21日卫哲引咎辞职。在公开信中卫哲表示，没有这样的震动，不足以重新唤醒阿里人的使命感和价值观。

价值观至上的阿里，通过合伙人制度和轮岗制度，确保了阿里管理人才梯队的稳健，弱化了高管因为个人问题有可能对公司造成的风险。从这一点来说，没有任何一个高管在阿里是极端重要的。这当然包括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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