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会不会取代香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旺角黄汉城（ID：zgtrendPlus），作者：黄汉城，头图来源：IC photo

三十年前，一无所有的海南被选中为经济特区。

彼时在高层眼里，海南跟“亚洲四小龙”的台湾省具有很强的可比性，面积、资源、地理等条件相似。

而海南的经济又落后太多，如果能把海南搞上去，就可以向全世界证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帮助中国和平统一。

不过后来历史进程中，海南曾经一昧地走捷径，抄快路，犯过三次大错：走私汽车，房地产泡沫崩盘以及国际旅游岛建设时沦为房地产加工厂。

这种急功近利、想赚快钱的暴富心态，使得海南错失了历史性机遇，成为了今天的穷海南，经济体量不过是一个“市”。

或许，也正是因为体量小，改革冲击弱，中央再次选中了它担任自贸港。想把它打造成为引领中国新时代对外开放的鲜明旗帜和重要开放门户

细读今天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这一次的超级大礼包，超乎我之前的想象。

1

自贸港的第一个特征，是零关税。

香港之所以能够成为亚洲知名的消费天堂，与它特殊的关税制度有关。除了酒类、烟草等几类特殊物品之外，香港所有进口货物都不需要征收关税，也不设任何增值税或一般服务税。

内地也有很多海关特殊监管区域，比如保税区、自贸区等等，进区货物也是零关税。但基本是属于生产资料免征关税，直接受益者为“企业”。“消费者”并不直接受益，因为普通的消费物品以保税的形式进入，想要购买拿回家还是要缴付关税。

海南人民这一次赚翻了：

对岛内居民消费的进境商品，实行正面清单管理，允许岛内免税购买。对实行“零关税”清单管理的货物及物品，免征进口关税、进口环节增值税和消费税。

零关税的受益者，从“企业”身上外溢出来，扩张到了特定某个省市的普通消费者，由这个片区的民众独享。这在内地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当然了，不是所有的消费品都是免征进口关税。

因为有关部门会制定一份海南自由贸易港“进口征税商品目录”，只有目录以外的货物，进入海南岛免征进口关税。

豁免的消费品范围到底有多大，是不是涵盖了所有的衣食住行？

我个人觉得，奢侈品包包、豪华汽车这类应该是不用想了，但普通、低档、高频的消费品还是具有很大的想象力。

因为在中央的定位中，海南就是要打造成为国际旅游消费中心，成为香港那样的明珠，吸引全球游客入境商务休闲旅游。

为此，方案提出“放宽离岛免税购物额度至每年每人10万元，扩大免税商品种类”。对于普通外国游客来说，10万额度已具有了相当大的诱惑力了。

至于后续实行情况如何，中央要求当地根据海南实际需要和监管条件进行动态调整。

说实话，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有悖于公平性，是海南925.7万人常住人口的独享大红包。不过大家也不用太眼红。

因为我相信，这不过是短期的不公平。中国从第一个自贸区实验开始，就打算把自贸区/港的所有经验和体制机制，复制到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本身现在全世界的趋势，就是开门做生意，我不收关税了。

很多发达国家通过签订双边自贸协定，或者多边自贸协定，来践行贸易自由化和投资自由化。目前已经有相当多的商品在世界流动是完全不设限的，零壁垒，零补贴。

像中国，至少跟25个国家和地区签订了自贸协议，比如说韩国，澳大利亚等等。用了几年的时间，把韩国和澳大利亚出口到中国的绝大多数产品逐步零关税化。

未来中国将牵头加入RCEP、中日韩自贸区 ，甚至还不排除加入CPTPP。而这些自贸协定的原则，就是零关税。中国未来将与之自由贸易的国家和地区，会非常之多，覆盖范围很广。

等这些协定落地，所有的中国民众都能够受益，都能够以“零关税”享受国外产品。所以长期来看没有关系。

2

自贸港的第二个实质性特征，是低税率。

香港不设增值税和营业税，境外所得利润也不纳税。在最重要的利得税方面，有限公司的税率16.5％, 非有限公司税率是15%。

放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中，这个税率相当低的。

中国内地的企业所得税是25%，只有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和西部符合鼓励类产业等几类特殊主体可以享受15%的税率。绝大部分还是25%。

在自贸区方面，也只有像深圳前海、上海临港这样的自贸区，才有在“鼓励类企业”减按15%企业所得税征收。所以，并不是每个自贸区都是政策洼地。

这一次，海南还是赚翻了——

到2025年前，对注册在海南自由贸易港并实质性运营的鼓励类产业企业，减按15%征收企业所得税。对在海南自由贸易港设立的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企业，其2025年前新增境外直接投资取得的所得，免征企业所得税。

2035年前对注册在海南自由贸易港并实质性运营的企业（负面清单行业除外），减按15%征收企业所得税。

大家注意到了没有，随着时间推移，优惠范围会越来越大。

因为五年内享受优惠的必须是鼓励类的，比如说旅游业、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产业企业等。

但是十五年之后，只要不是负面清单里头的、属于限制投资发展的行业，都可以获得所得税优惠。

单看从所得税的税率来说，海南岛已经比肩香港了。未来的整体税负是否能够低过香港，吸引全球资本涌入，则要看营商环境等综合税收成本。

方案还要求，要探索推进简化税制。改革税种制度，降低间接税比例，实现税种结构简单科学、税制要素充分优化、税负水平明显降低、收入归属清晰、财政收支大体均衡。

所谓间接税，是指非纳税人直接承担，而是通过提高商品劳务价格转嫁给最终消费者的税种，比如增值税、消费税。这意味着海南岛未来会像香港一样，在间接税方面有望得到进一步的降低。

这会极大的刺激国内资本涌入海南创业、投资。海南的商业主体有望迎来井喷式发展。

当然，注册地跟经营地必须要统一，避免当年大量空壳公司跑到霍尔果斯注册的现象重现，侵蚀了税基和利润转移。

那些期待海南成为避税天堂的，可以散了。有关部门一定会大力打击的。

3

这一次，海南有一个非常亮眼的看点。

方案要求——

开放增值电信业务；安全有序开放基础电信业务；

开展在线数据处理与交易处理等业务；

开展国际互联网数据交互试点，建设国际海底光缆及登陆点，设立国际通信出入口局。

这么多年来，香港一直是中国内地外来投资的最主要来源地。从增量上来看，近10年来自香港的投资一直占内地外来投资60%以上比重。从存量上来看，截至2018年12月底，内地累计实际使用港资10992亿美元，港资占内地累计吸收境外投资总额的54.03%。

4

从方案上来看，海南暂时不会取代香港全球贸易中心的地位。

一个城市或地区，要成为一个世界级的航运中心，贸易中心，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货物运输不是特别自由化，但是背靠庞大的经济腹地，是内外货物交换的必经之道。比如长江经济带的出海口上海。

第二种，身后没有大国腹地，但是属于自由港，进出口清关速度极快，船舶出入境手续简便，货物流动的效率极高，又有多国航线，能极大降低航运成本，国际货物都喜欢到这里进行中转。比如说新加坡。

香港是两者兼备。

这一次，方案提出——

由境外启运，经海南自由贸易港换装、分拣集拼，再运往其他国家或地区的中转货物，简化办理海关手续。

货物在海南自由贸易港内不设存储期限，可自由选择存放地点。

实施“零关税”的货物，海关免于实施常规监管。实现运输来往自由便利。

物品自由进出，海关依法进行监管。

以联运提单付运的转运货物不征税、不检验。

这有利于海南吸引中转业务。

但是之前，中央也明确提出了，海南自由贸易港“不以转口贸易和加工制造为重点”。

出于生态保护的考虑，海南并不适宜发展转口、粗加工业等容易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业。

5

从方案上来看，海南暂时取代不了香港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

方案提出——

扩大金融业对内对外开放。率先在海南自由贸易港落实金融业扩大开放政策。支持建设国际能源、航运、产权、股权等交易场所。加快发展结算中心。

跨境资金流动自由便利。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重点围绕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分阶段开放资本项目，有序推进海南自由贸易港与境外资金自由便利流动。

构建多功能自由贸易账户体系。以国内现有本外币账户和自由贸易账户为基础，构建海南金融对外开放基础平台。通过金融账户隔离，建立资金“电子围网”，为海南自由贸易港与境外实现跨境资金自由便利流动提供基础条件。

想成为国际金融中心，要求资本账户开放，本外币可以自由兑换，外汇可以自由进出。

方案提及的以国内现有本外币账户和自由贸易账户为基础，其实也就是之前其他自贸区所探索的模式：建立FT账户（自由贸易账户）这一道防火墙。

在FT账户之间、FT账户与境外账户之间的划转、结算管制，会减少，相对自由。

但是在FT账户与境内账户之间的资金划转，相当于跨境业务管理，仍然有相关部门先进行相应的交易真实性审核。

所以，这个跟香港有质的差别。

我之前就说过，如果香港失去了超级联系人，就意味着上海和深圳等地，必须冒险全面开放资本账户。在相关机制尚不到位的情况下，这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

当年泰国就是因为金融自由，使得国际热钱大进大出，引发了97年亚洲金融风暴。香港的存在，其实就是一道防火墙。

在人民币国际化的征途上，上海和深圳等地仍取代不了资本主义香港的作用。

6

整体上来看，海南的政策红包力度还是很大的。

中央为什么会选中海南，在我看来有几个原因：

独立的地理位置。11海里的琼州海峡就像一条天然屏障，将海南与大陆架个离开来。不会像舟山市（浙江自贸区），平潭县（福建自贸区）等地方一样，离大陆架太近，三下五除二就能游过去，进出通道尽在掌控之中。

有这个优势，很多实验才能大胆推下去。打个比方，比如说“积极支持实施外国旅游团乘坐邮轮15天入境免签政策”。放在内陆是很难想象的。内地桥路相通，外国人免签入境后，打个顺风车就能流窜到全国各地，无从追踪，难免存在各类隐患。

经济规模较小，但又是一个完整的地理单位。2017年，海南省的GDP为4462.5亿元，只相当于宁波的一半。放国内城市阵营中，也就三四线水平。

另一方面，海南常住人口925.7万人，下边18个市县，面积广阔，其政治、经济、社会都有一个完整的生态圈，结构完整。简直是上天恩赐的最佳试验田。

海南的起点较低，注定了很难成为下一个香港，下一个新加坡。

这不是海南所能达到的“高度”。

今天，全球政经格局已发生了重大变化。

美国总统特朗普强调“美国利益至上”，他想抛开WTO这个更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贸易格局另起炉灶，拉拢起欧洲，日本等一帮发达国家建立自贸俱乐部。这个封闭的小圈子门槛极高，一来就是零关税、零壁垒、零补贴。

这对尚处于转型期的中国，提出极大的要求。中国很难一下子就达标，有被边缘化的危险。

虽然自2013年以来，中国相继建了十几个自贸试验区，负面清单由190项减少到45项。许多以前外资进不来的限制领域，慢慢打开了，“玻璃门”、“弹簧门”的现象也少了很多。但实话说，这些都还不够。

开放的边界到底在哪里，经济的禁区到底有多深？如果市场准入门槛再低一些，会不会造成海外资本疯狂涌入，进而冲击到国内相对弱势的民族产业？

疑问有太多太多了。中国急需有一个地方挺身而出。所以海南的最大意义，是为国家做好压力测试和风险测试。在全球贸易体系新一轮重构的过程中，寻求制度突破。

祝福海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旺角黄汉城（ID：zgtrendPlus），作者：黄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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