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扎克伯格和库克的这场战争，与你息息相关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刘六七，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你有没有过类似经历：刚在一个应用程序上搜索完某样东西，再打开另一个应用程序，立马看到相关物品的广告。

前段时间，我在某网购平台搜“猫砂”、“猫零食”，隔了不到十分钟打开浏览器，就在网页上的嵌入式广告里看到某品牌猫粮。

搁几年前，我大概怀疑自己是被监控了，而现在只会无奈地感叹一句，“算法可真牛”。

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为了精准投放广告并增加网友的消费概率，很多软件不仅会分析用户在自家平台的浏览习惯，还会跨平台跟踪他们在其他应用程序上的活动。

知乎上，关于定向广告推荐的问答

你买了一双鞋，那些互联网巨头马上知道了你的尺码；你下单了一盒TT，巨头们根据购买频率，推测出你X生活是否幸福；你买了一个文胸，App可能转头把罩杯数据卖给其他商家，随后你会看到他们不断通过广告轰炸你：丰胸了解一下……

在这些互联网机构面前，你就是赤裸裸，他们知道你有没有男女朋友，知道你们的幸福指数，清楚你们喜欢做什么，爱吃什么，知道你们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

作为没花一分钱使用各种App的用户，我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平台需要挣钱。但是如此跨平台无死角的360度跟踪，真的合适吗？ 

最近，苹果公司推出的一项新政策，可能会改善这种情况。

去年六月举办的开发者大会上，苹果隐私团队经理凯蒂·斯金纳（Katie Skinner）宣布，公司决定采取全新“隐私采集披露”和“用户许可”政策——

要求各应用程序跨平台收集用户上网数据前，必须先征得许可。

像这样

消息宣布将近一年，最近，苹果手机iOS14.2至14.5版本陆续启用新政，首次打开应用程序时会弹出弹窗，询问是否允许软件“跟踪您在其他公司App和网站上的活动”。

对消费者来说只需动动手指的新政，却在行业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定向投放广告是不少公司的主要盈利渠道。

在西方，首先站出来反对的就是脸书公司CEO扎克伯格。

2015年前：渐生罅隙期

解释扎克伯格为何对苹果新政如此愤怒前，请先回答一个问题：

你认为“脸书”是一家什么公司？

“社交媒体公司”、“互联网科技公司”……这些答案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如果以营收模式看，脸书应该算一家广告公司。根据公开数据，2020财年，广告收入占到脸书全球总收入的97.9%，超过840亿美元。

在隐私意识愈来愈强的今天，专家预测大多数用户将会点击“拒绝跟踪”选项。这严重威胁到了脸书们的广告生意。也正因此，苹果公司CEO库克和扎克伯格，或者说是苹果与脸书公司的关系也走到了10年来的最低点。

没错，这两个人和两家公司互相不对付很久了，甚至还专门聘请过公关公司炮制对方“黑料”（详见下一节），至于不和原因，可以用经营理念冲突概括。这次的隐私新政，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稍显讽刺的是，将时间往回倒10多年，两家公司刚有交集时，竟然是盟友。一路走来，他们的关系充分诠释了一句老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2010年，库克还是二把手时，苹果公司遭遇了新挑战——谷歌已经将业务拓展至手机软件和系统开发，成为iOS生态的对手。

为增加竞争力，当时苹果公司数字服务部门领导艾迪·库伊（Eddy Cue）找到了正处于迅速扩张期的脸书，希望达成软件方面的合作。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谈判会议上，意气风发的扎克伯格对库伊抛下狠话，“如果苹果想达成合作关系，那么必须开出更好的条件，不然脸书也很乐意独自发展”。

一些苹果公司高层认为扎克伯格十分傲慢、自大，但也有两位苹果员工觉得对话是真诚、友好的。总之，两家公司最初的接触促成了一项新功能：苹果手机用户可以直接将照片上传至脸书。

效果还是不错的，两家公司合作的项目也越来越多，直至发展成为“共生关系”——

苹果是网友使用脸书公司产品的主要渠道之一，脸书公司的应用程序，包括Instagram和WhatsApp是苹果应用市场下载量最高的前几名。

脸书警觉！ 图源：Ringer Illustration

就像清宫剧演的那样，两个妃子因为利益联合在一起，得势后又发觉彼此是下一个潜在威胁。它们也一样。

2014年前，苹果公司几次延迟脸书旗下软件在自家市场的更新，激起了扎克伯格的警觉。他意识到，在软件分发方面，苹果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根据《财富》杂志数据，2014年，43%的美国人都用iPhone。

为此，2014年2月，脸书开启了一项“深蓝计划”（Project Cobalt），希望通过并购一款并未透露的主流社交软件达到制衡苹果的目的。时任脸书首席运营官谢里尔·桑德伯格（Sheryl Sanderberg）表示，“买入另一个大型社交软件，会使运营系统提供商更难将脸书公司踢出局。”

反过来，脸书还能以此要挟苹果。放在中国语境下，设想如果一部手机不能提供微信、微博、小红书等软件，你还会买吗？

图源：网络

这个阶段，已经坐到CEO位置的库克对脸书倒没有很具体的敌意。还是2014年，库克只是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对谷歌和脸书的商业模式（收集个人数据并定向投放广告）不满。

2016至2018年：迅速降温期

2016年美国大选后披露的丑闻，使库克对互联网盈利模式的“整体厌恶”具化到了脸书身上。

先是有消息爆出，2015至2017年间，数百个“可能由俄罗斯操控的”虚假账号，在脸书平台投放过具有煽动性的政治广告，以干预总统大选。

这些广告很精明，并没有直接捏造某个候选人的假新闻，而是从舆论环境下手，加剧网民在同性婚姻、移民、种族、控枪等问题上的割裂。

美国人普遍认为，如果脸书没有允许这些广告投放，那么人们对那些偏见、仇恨、歧视话题的态度就不会那么对立，特朗普也不会吸引大量拥趸。

其次是2018年被大范围曝光的“剑桥分析丑闻”（Cambridge Analytica）。

2016年大选前，一家名为“剑桥分析”的英国数据公司，在脸书推出一个心理测试程序，直接获取了27万人在性格、对生活满意程度、政治立场以及是否相信星座等方面的资料。

该程序还违规侵入问卷参与者的好友列表，最终取得了超过5000万网民的个人信息。根据外媒报道，“剑桥分析”将海量网民数据做成模型，并用于支持特朗普竞选团队。

知情人士透露，这两桩丑闻彻底让库克决定疏远扎克伯格。接受MSNBC采访时，库克更是不留情面地说道，剑桥分析丑闻是“极其可悲的”，脸书“需要一些精心制定的规则”。

图源：MSNBC

他并不是说说而已，2018年的开发者大会上，苹果公司推出了“屏幕使用时间”插件，允许手机用户查看每天在每个软件上花费多长时间，或者设置特定程序的每日使用时间上限。

这对像脸书一样需要用户多花时间、多看广告的商业模式来说是冲击。

同年，苹果还要求各公司，如果想在自家网页浏览器Safari上跨网站跟踪用户的网上活动，必须先征询意见。

专家普遍认为，库克之所以如此强硬，和苹果公司一直强调隐私的企业文化有关。毕竟，与免费、开源的安卓系统相比，iOS系统的封闭性及苹果自建的生态系统会让手机更安全。

之前，库克还曾直接表示，“隐私就是我们最好的产品”。

苹果接连出拳让扎克伯格更加意识到，命运并非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被人掐住脖子，脸书决定发动舆论攻势。

据《纽约时报》报道，早在2017年，脸书及苹果公司的竞争者就联合“定义者公共事务”公司（Definers Public Affairs）抹黑库克。这家公关公司主要擅长攻击客户的竞争对手。

“定义者”先收集苹果为进入中国市场在隐私方面作出妥协的资料，并爆料给媒体。其次，他们还故意将库克打造成2020美国大选竞选人，目的是为了搞黄苹果公司与时任总统特朗普苦心经营的友好关系。

被曝光后，扎克伯克立即切断与“定义者”的合作，但遮羞布已被扯下，两家公司似乎不用再假惺惺维持体面了。

2019年至今：友谊的谷底

每年七月，来自媒体、科技和互联网行业的大佬们，都会携家人出现在美国爱荷华州太阳谷，参加由投资银行“艾伦公司”（Allen&Company）组织的私人峰会。

库克在会议现场，这场“亿万富豪”的聚会一般举行5天  图源：Observer

与会期间，这些声名显赫的人物一同召开座谈会、打高尔夫，甚至泛舟湖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情：互相交换并跟进一下行业动态。

据知情人士讲，当乔布斯还是苹果公司CEO时，扎克伯格经常和他一同用餐、散步，然而等到库克坐上第一把交椅，即使在“太阳谷峰会”这样的场合，两人都很少碰面。

2019年则有些不同。那时，脸书公司还未完全走出“剑桥分析丑闻”阴影，因此在峰会上，扎克伯格主动接近库克，希望修复两家公司摇摇欲坠的关系。扎克伯格抛出提问，“我怎么才能度过丑闻余波？”

当着众人面，库克尖酸地回答道，“你应该删除掉所有从脸书旗下软件以外收集的个人信息。”据在场人士透露，当时，扎克伯格完全呆住了。他大概没想到，库克真能当着众人面，如此不给自己留颜面。

同年，苹果公司连续五次拒绝脸书旗下一款游戏应用进驻自家应用市场。

再往后就是2020年那场开发者大会了。虽然苹果隐私团队经理斯金纳仅仅用了20秒宣布，公司决定采取全新“隐私采集披露”和“用户许可”政策，但这对脸书来说无疑是赤裸裸的宣战。

骂战一触即发。苹果说“只是单纯认为用户有权掌控自己的信息”，脸书就说“苹果才不是为隐私考虑，是为利益”。苹果说“脸书是侵犯基本人权”——该公司在2018年把“隐私是最基本的人权”设为座右铭，脸书就反驳“苹果是在扼杀免费使用的互联网生态，是在谋杀互联网活力”。

去年12月，脸书公司甚至买下《纽约时报》等多家纸媒的整版页面，指控苹果新政会伤及多家小微互联网企业。库克因此决定延缓推出该政策，以便给互联网广告业更多时间调整和适应。

脸书在《华尔街日报》投放的广告  图源：网络

该来的还是来了，扎克伯格现在只能如是安慰自己——这可能对脸书有利，毕竟没有几家互联网企业拥有如此庞大的数据库。

回顾十多年的曲曲折折，只能说两家公司产生矛盾是必然的事情，毕竟，库克和扎克伯格实在没有几分相似之处：

一个，通过为苹果建立高效供应链，一步步坐到领导位置；另一个，从哈佛退学，一手打造出了个互联网帝国。

尽管两家公司起初因为利益合作，但背后的商业价值观却相去甚远。苹果公司希望消费者花上几千人民币，享受一个安全、独立的操作系统；脸书则致力于维护一个对用户免费，由广告商支持的开放互联网空间。

鉴于此，就算苹果仍然由乔布斯掌管，恐怕也难免要和扎克伯格发生争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刘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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