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范达唐华：明星基金经理vs量化基本面，投资者该相信谁？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巴伦周刊”（ID:barronschina），作者：康娟 吴海珊，36氪经授权发布。原标题：《专访范达唐华：明星基金经理vs量化基本面，投资者该相信谁？》
投资无非是追求向上的收益、管理向下的风险。中国需要多元化产品。用大数据驱动提高效率、管控风险，是一个非常确定的趋势。
自从2020年4月1日基金公司外资股比限制放开，多家外资巨头迅速启动了中国公募基金牌照申请进程，基金行业正式进入内外资机构同台竞技的新时代。
2020年10月提交申请的范达集团有限公司（Van Eck Associates Corporation，下称“范达”）就是加速布局中国市场的外资资管之一。“中国是一个要长期参与和支持的全球最重要的市场之一。”范达大中国区CEO唐华在接受《巴伦周刊》中文版专访时表示。
作为一家成立于1955年的精品资产管理公司，范达在截至2021年一季度的全球资产管理市值为712亿美元。这一管理规模在国际上不算名列前茅，但范达的投资策略非常鲜明，在黄金投资、大宗商品市场与自然能源、新兴市场等专业细分领域长期优势明显，因此，1955年布局国际股票、1968年开创美国第一只投资金矿的股票基金、1993年起启动对中国和其他新兴市场的投资、2006年设立ETF业务也被认为是范达发展的几个关键时点。
2006年，范达察觉到交易所交易基金（ETF）市场的巨大发展潜力，通过把握产品研发与创新，成为当前全球最大的ETF提供商之一。中国基金监管机构在3月份对范达基金有限公司设立的反馈意见中也提到，虽然范达在资产管理规模在国际上未居于前列，但ETF规模优势较为明显，并要求范达补充说明其ETF业务发展情况。
在范达100多只ETF产品中，就包括2010年推出的A股沪深300指数ETF、2014年推出的中小板创业板市场的中创100指数ETF和专注人民币债券ETF，这些产品皆为美国市场同类ETF首创，从中也不难看出范达对中国资本市场的长期看好。
从2013年在上海设立外商独资子公司算起，范达在中国直接开展业务已经有8年，而范达与中国金融机构开展合作交流的历史还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
展望未来，唐华表示，范达希望把在产品、投研、系统化三方面的专业能力，特别是在Smart Beta和量化基本面两个领域的优势，嫁接到中国，因为大数据驱动是资管行业的未来。中国需要多元化产品，这与投资者目前青睐选择明星基金经理人也并不排斥。
以下为经过编辑的采访精选内容。
1 全球中国资产配置比例不合理，未来是黄金10年
《巴伦周刊》中文版：范达很早就在美国发行了中国股市和债券的ETF，这些产品表现如何？
唐华：整体而言，我们的两只沪深300和创业板ETF在过去表现还是不错的。沪深300ETF利用了量化优化组合，表现大幅优于基准的沪深300指数。
值得一提的是，人民币债券ETF在过去一年有十几倍的规模增长。在全球遭遇新冠疫情和人民币相对稳健的背景下，中国债券作为一个新兴市场品种，在美国市场越来越得到了投资者的认可。
《巴伦周刊》中文版：但在今年中美利差收窄的背景下，海外投资者配置人民币债券的势头会放缓甚至逆转吗？从长期来讲，您的看法是什么？
唐华：整体上，全球投资者几年前基本没有配置人民币资产。不管是看MSCI的指数，还是彭博全球债券指数，中国的资产配置比例还是在低到不合理的水平，与其整体体量和吸引力都不匹配。
随着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作为未来越来越重要的主流货币，包括人民币债券收益率相对于同久期美元债券更有吸引力。对于全球机构投资者和个人投资者来说，对中国人民币债券的长期配置，变得越来越重要，这也是全球主流指数公司不断增加中国资产权重背后的强大逻辑。
而且，这不仅是指数标配的需求，也是资本对于收益和全球第二大资本市场敞口的需求。无论是权益股票类还是债券类，未来都会有大量海外机构和个人投资者参与到这个市场中。
《巴伦周刊》中文版：从范达发行全美第一只中国股市ETF到现在有11年了。对投资中国的海外投资者而言，有哪些关键性的节点吗？
唐华：从2010年到现在变化非常大，当时还没有RQFII，只有QFII，跨境额度管理也非常严格。海外投资者进入中国市场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文件准备。市场再怎样有吸引力，若资本流动性的限制太多，也会让海外投资者却步。
从2011年试点的RQFII、2014年的沪港通、银行间市场直通车和2017年的债券通，中国监管部门已经把中国资本市场和海外投资者的连接渠道，构建得非常便利和通畅，已具备让海外投资者自由进出投资中国资本市场的基础设施和生态环境。
便利的投资渠道会更快地吸引到海外投资者。所以未来海外对中国的投资还会加速，直到达到一个合理的配置份额后才会趋于稳定。我想，未来10年可能是一个黄金10年。
2 入华本土化基于大势判断，成本投入是长期承诺
《巴伦周刊》中文版：为什么范达会这么早就开始关注中国资本市场？
唐华：范达在1955年开始投资美国以外的全球市场，1968年在美国和全球大通胀趋势下创立美国第一只黄金主题的公募基金，这都是基于对未来大趋势的早期判断。
范达CEO范励翔先生在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关注中国市场，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在1992年到访香港，对整个亚洲市场进行了深度调研，认为未来整个资本市场或者资产管理的发展新机遇，应该在新兴市场，特别是当时刚刚才有交易所的中国债券和资本市场。中国是一个要长期参与和支持的全球最重要的市场之一。
《巴伦周刊》中文版：范达入华进行本土化运营已有8年，现在正在申请公募基金。不少海外资管公司入华都是先从私募基金起步的。范达是出于什么考虑？
唐华：作为一家精品公司，我们内部对以何种形式介入中国资管市场，进行了长达两三年的讨论。基本在2018年底达成了共识，通过公募基金管理公司这样的形式能够比较有效和直接地把范达过去多年在全球积累的技术、产品和投研优势及特色本土化，服务中国投资大众。
除了公募以外，我们考虑过其它选项，比如PFM。实际上我们在2017年已经成立了WOFE。后来在2019年7月，李克强总理明确表示，2020年4月外资可以申请公募牌照，而不再需要更长的等待期，所以我们就确定直接进入公募市场。
《巴伦周刊》中文版：范达为进入中国公募市场做了哪些准备？
唐华：从基本面研究员到量化研究员，从投资经理到投资总监，我们未来可能会有10-15人的投研团队。其它如流程、业务规划、人员招聘等也处于正式启动阶段。前台、中台、后台，都在同步推进。
《巴伦周刊》中文版：与监管的沟通情况如何？
唐华：监管机构对我们的申请材料提出需要明确的问题时，会与我们通过正式渠道进行沟通，我们会迅速回复。
范励翔先生与中国打交道有近30年历史了，看到了整个中国资本市场，包括监管，越来越国际化和市场化的大方向。我们已经开展了QFII、RQFII业务，与监管机构的沟通和反馈是相当有效的。
《巴伦周刊》中文版：此前有外资资管巨头暂停了公募申请，成本问题可能是一大原因。这方面，范达是或否有所顾虑？
唐华：投研团队会是比较大的一块成本支出。但是，我认为成本投入是一家公司对于参与中国资本市场的一个长期承诺。
成本问题不是范达最关注的，我们更关注的是如何把范达在全球的产品、投研、系统化三方面的专业能力有效地嫁接到中国。这对一家资管公司的价值是至关重要的。
3 明星基金经理vs量化投资，谁代表未来
《巴伦周刊》中文版：范达是一个精品化公司。比起资管规模很大的外资资管巨头，范达有什么优势？比起中国本土公募基金，范达又有什么优势？
唐华：这一点我们经常在内部讨论。范达作为精品公司有两大特点，一个被动管理型Smart Beta ETF的全球领导者和主动管理型量化基本面投资的长期坚持者。这两者中间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
从国际上看，我们与纯被动投资的、没有加Smart Beta优化的宽基ETF供应商有所不同，与海外一些纯粹基本面研究的主动型基金管理公司的投研能力也有所不同。在中国本土看，中国基金管理行业经过20多年发展，本身构建已经相当完整。但在SmartBeta和量化基本面这方面，真正有涉及或深度操作的公司非常少。
把这两个相对的技术优势，带到中国公募基金中，做到本土化，一定能体现我们对中国投资者和整个市场的价值。我们一直强调“有所为有所不为”，在美国、欧洲、亚太、中国都会做能力边界以内的事情，而不去做缺少相对竞争力的事情。
《巴伦周刊》中文版：Smart Beta中的这个Beta，在不同市场，差异还是很大的。
唐华：是的，将Smart Beta带到中国，也必须结合中国市场的情况因地制宜。中国是最大的新兴市场，整体的宏观政策因素相较于已经成熟的发达市场，对资本市场的波动是影响比较大的。
所以我们已经在中国建立了一个非常接受量化基本面的团队，和美国总公司的相关专业团队进行结合，希望能把我们在美国多年的Smart Beta和量化基本面能力，有效植入中国市场。
《巴伦周刊》中文版：从中国散户投资者的层面讲，他们买基金通常是选基金经理。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该如何理解Smart Beta、量化投资和基金经理人三者的关系？
唐华：我个人观点是，投资无非是追求向上的收益、管理向下的风险。
Smart Beta或者说量化基本面策略是基于非常有纪律性的、系统性、整个投资流程不断优化的投研方法，我个人认为是更具可复制性、可持续性、可回测性，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对向下的风险进行非常有效规避和系统分离，向上的收益大概率也会不断提高。
全球最大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在2010年聘请了一批明星基金经理人，但在2016年陆续裁掉了这批主动型明星经理人。从那时开始，贝莱德已经看清了资产管理的未来，就是更多地用大数据、量化、自动化来提高效率是大势所趋。所以贝莱德现在主动投资业务板块里都应用了量化基本面策略。
在中国，大家整体上仍非常相信明星基金经理人，这本身没有错，因为他们通过常年业绩积累，证明了对收益的捕捉能力和风险的管控能力。但是如何令投研体系分工明确、合作紧密、流程清晰，令整个架构更系统化、精细化，中国的基金管理公司还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
这与明星基金经理人是不排斥的。中国需要多元化的市场，可以选择投资明星基金经理人，也可以投资于非常有效率、纪律严格、不断优化的投资组合。范达在方面已经有很好的心得和成绩。
《巴伦周刊》中文版：不少机构会抱怨中国投资者的成熟度不够，对基金收益率的要求过高。范达看待这个问题？从收益来讲，未来范达对标的是美国公司还是中国同业？
唐华：在现阶段，由于投资者对整个资本市场风险不熟悉，没有经历过完整的熊牛市，这种期待是可以理解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信中国投资者也会跟国际投资者一样变得更理性、更成熟。对于投资者的持续教育，是包括所有的外资、中资的基金管理公司长期必须要做的重要工程。
在中国市场上长期看好的基金经理可能有超过10%-15%的回报率。每个要进入中国市场的海外的机构，对标的肯定是这个市场本土的业绩基准，这个基准可能会更高，也可能会跟海外差不多。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有没有对比较过被动型ETF模式和中国投资者更喜欢的主动管理模式之间的成本和收益？
唐华：目前范达被动管理基金和主动管理基金的比例可能是85%对15%。
我们在美国和中国都做过简单的测算，但很难比较哪种成本更大。ETF模式下，要做一个纳入了创新的、多元化体系的指数ETF，在技术和系统上的投入是非常大的。在主动投资方面，数据购买、投研团队培养等人力成本也是非常大的，所以很难做简单比较。
从收益上看，前者看的是与标的指数的贴近率，后者对标的是业绩比较基准。范达的主动管理基金在长期打败相对的业绩基准上，有非常好的历史业绩。但是我们很难把主动管理的基金与ETF的收益比较，两者没有具体的可比性。
《巴伦周刊》中文版：许多外资公司都倡导自己是自下而上的模式，通过选择好的公司来搭建自己的投资组合，范达是怎样做的？
唐华：自下而上实际上是大多数主动管理的基金公司从100年前开始做基金管理时就倡导的主流模式。
但范达从纽约到上海，来到全球第二大市场，而且是一个新兴市场，我们看到了中国的整体的宏观形势，包括政策的变化的影响会比较大，所以不能够去忽视自上而下的、从宏观到行业的分析框架。我们会秉承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框架，来做投研系统。
4 资管的未来，离不开大数据驱动
《巴伦周刊》中文版：您怎么看资产管理行业的未来？仍是以主动、被动来划分吗？中国资管市场前景如何？
唐华：第一，资产管理公司和金融机构是电脑和大数据融入相较慢的行业。所以在未来的10-20年，我觉得资产管理行业用大数据驱动提高效率、管控风险，是一个非常确定的趋势。
第二，就被动投资而言，会有非常大的发展机会，因为当我们不断细化我们投资的组合的时候，我们需要更多、更好、更有效的投资工具。而这种投资工具更多是由被动投资提供的。所以被动投资的未来在于不断精细化、多元化、提高投资工具效率。
至于主动投资的机会，一种是看能否能持续提高选股能力，真正提供阿尔法（Alpha），另外一种是看能否依靠多资产或者多行业配置、自上而下地产生阿尔法。
具体到中国资管市场，我认为它会非常快地追赶上国际市场。过去一年，一方面，创造股票阿尔法的主动管理基金，包括很多明星基金经理人，得到越来越多投资者的认可。同时，很多主题型、行业型的被动投资ETF的增长规模也非常大。
我也关注到先锋集团在中国与蚂蚁金服构建的整体资产配置组合，很多基金管理公司、银行理财子公司、保险公司等机构投资者都对多资产配置的能力予以了更多关注。所以在大方向上，中国和美国都是一致的。
《巴伦周刊》中文版：那中国资管市场有什么不一样的特色？
唐华：在中国市场，可能在整体的行业增长率上、在养老金第三支柱产品的落地上，会给资产管理公司更多契机去培养和发展多元化、差异化的产品和能力。
美国的养老金体系已经非常成熟了，而中国还没有真正开始。我们曾经是、现在也还是美国多家保险公司和养老金公司的服务提供者，在这方面范达有很多的心得。
当我们的投研能力在中国真正落地后，我们后期会把成功经验移植到中国，并与相关的监管机构和服务载体进行良好沟通。养老金产品的落地肯定是要符合中国国情，而不是简单照搬北欧、美国现有体系。
5 A股风格切换到位，比特币能部分替代黄金
《巴伦周刊》中文版：我们最后聊一下您对一些资产前景的看法。您多年来一直关注中国股市，抱团股之后，哪个板块或者类型将是A股的推手？A股是否已经增长乏力？
唐华：中国是全球第二大资本市场，成长力度比其他同体量经济体要强，过去几年的整体风格是趋于成长型的。今年中国股市有一个风格切换，传统的、相对价值导向的板块走出行情。
但是我们的投研团队认为，这种风格切换现在已基本到位，未来一段时间或几年内，整体上会是平衡型的，建议配置更可持续、更良性的投资组合。
《巴伦周刊》中文版：去年黄金大涨，但今年金价下滑后又从3月初开始反弹。如何看待黄金在未来1-2年的走势？
唐华：第一，我们总体观点认为，黄金在今年上半年是一个调整和修正的模式。后面考虑到对经济将出现强劲反弹预期，黄金作为市场不确定时期的避风港，其整体业绩表现可能很难有很好的提振。
第二，但随着大量流动性资金继续注入市场，整体物价会有大幅上涨，大宗商品价格也会出现上涨，一些相关的服务能力可能会出现紧缺。我们认为今年下半年到明年，黄金仍有机会进入比较好的成长通道。我们整体上对黄金还是持看好的态度。
《巴伦周刊》中文版：比特币去年涨势迅猛，今年震荡剧烈。您对作为投资品的比特币有什么看法？
唐华：我们是一个比较关注比特币的投资机构。整体上我们认为比特币正在被不断纳入监管视野。当它被完整地纳入后，有望成为黄金的一部分替代物。
范达是全美第一家在2015年就向美国证监会申请发行比特币ETN（交易所交易票据）的资产管理公司，我们也希望有机会成为第一家在美国发行比特币ETF的资管公司，能够让比特币的参与者，不管是投机者还是投资者，在受到透明、有效监管的公开市场，参与这个投资品种。
《巴伦周刊》中文版：好的，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本文仅供读者参考，并不构成提供或赖以作为投资、会计、法律或税务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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