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从经济黑马到经济危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巨潮WAVE（ID：WAVE-BIZ），作者：谢泽锋，编辑：杨旭然，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从经济黑马到经济危机，越南正在急速下坠。

疫情开放后，外界原本期望越南能够延续此前的增长奇迹  然而越南经济却走出了截然相反的趋势。

越南统计总局发布数据，2023年第一季度GDP增速从去年同期的5.05%大幅放缓至3.32%，这是越南十二年以来第二低的一季度数据，上一次是2020年一季度的3.21%。

曾引以为傲的国际贸易大幅萎缩，1~4月，越南出口同比下降11.8%；进口同比下降15.4%。4月份的贸易顺差已经大幅缩窄。

与此相对应的是，越南楼市从烈火烹油到急转直下。一年前还力邀李嘉诚赴越南投资的“华人女富豪” 张美兰被捕入狱，房地产市场一时风声鹤唳。

楼市震荡，引发金融市场剧烈波动。不仅导致银行挤兑风波，去年4月之后，越南股市也连遭打击，原本领涨全球的投资圣地变成了梦幻泡影，胡志明指数至今重挫超30%。原本坚挺的越南盾也开始大幅贬值。

越南盾兑美元走势近5年走势，来源：英为财情

在美国加息、通胀高企、全球需求萎缩的大背景下，越南股市、楼市、汇率“三路通杀”。

但仔细分析，越南再度陷入危机，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越南毕竟还是一个人均GDP刚刚超过4000美元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缺乏经济纵深，尚无完善的民族工业体系，经济过于依赖出口，且以劳动密集型的代加工业为主。

而过度“开放”的外商投资政策，过度放松的金融管制，导致全球资本涌入越南。被热钱围猎的越南，金融体系十分脆弱，历史上就栽过不少大跟头。

这种外贸主导的经济，货币政策的制定也颇为被动，美联储连续加息的背景下，越南央行只能亦步亦趋。而收紧的经济政策，又反过来打压了金融市场。 

曾几何时，越南取代中国“世界工厂”地位的舆论甚嚣尘上。成为“下一个中国”，也是许多越南人的美好梦想。但眼下，这一切只能沦为奢望。

一、崩盘，如此之快

2022年10月，有“越南华人女首富”之称的万盛发集团创始人张美兰被捕入狱。

越南警方给出的理由是，张美兰涉嫌金融欺诈，其在2018年至2019年期间，非法发行债券，并私吞民众数万亿越南盾。

张美兰是越南地产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年前还力邀李嘉诚赴越南投资。但这位女富豪东窗事发，一下子打乱了李嘉诚的投资计划，让其在越南的投资事业蒙上了一层阴影——更讽刺的是，如今看起来这对于李来说似乎并非坏事。

该事件如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引发越南第五大银行——西贡商业银行发生挤兑潮，还带崩了越南股市。

其实，张美兰事件是越南本轮经济危机的一个缩影。

刺破房地产泡沫，稽查地产界的金融犯罪，才是越南楼市转冷的根源所在。2022年上半年，胡志明市房价涨幅超过20%，跻身亚洲前十，均价超3.5万元，接近我国杭州、成都等新一线城市。但显然，高悬的房价和其经济水平、居民收入严重倒挂。

2022年，越南人均月收入仅467万越南盾（1400元人民币），人均GDP接近4110美元，还不到北非的平均水平。因此，越南的房价充斥着巨大的泡沫，破灭实属必然。

楼市大震荡的同时，越南股市也上演着相同的戏码。经济不及预期，外贸萎缩，外资迅速逃离，胡志明指数自去年4月的高点已经重挫超30%。越南股市已成为今年全球回报最差的市场之一。

而要知道，两年前，越南股市还是令人心驰神往羡慕不已的投资圣地。河内指数2021年飙升133.35%，笑傲全球。而今年却一度抹掉了去年的全部涨幅。

来源：英为财情

从领涨全球到世界垫底。越南股市这轮大起大落的过山车太过血腥。

而在美联储连续加息的背景下，越南盾也剧烈波动。去年9月中旬，越南盾兑美元跌至纪录低点，一度创下至少1993年6月以来的最低水平。越南央行被迫在一个月内连续两次加息共200个基点，汇率下跌的趋势才止跌回升。

可以看出，缺乏自主产业支撑的越南金融市场十分脆弱，经济严重依赖外需，金融政策又牢牢被美元牵制。在全球经济航向转舵、美联储加息的大背景下，越南楼市、股市、汇市的三杀其实不可避免，这也是在历史上多个国家、多次发生过的。

二、重演1997？

自1997年，索罗斯狙击泰铢，引发亚洲金融危机后，国际资本就如同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笼罩在东南亚上空。如今，极为相似的一幕再度上演。

当年的泰国被称作“亚洲第五龙”，经过多年的经济增长，泰国创造了自从二战以来最长的繁荣，泰国总理曾经天真地认为“人人开豪车，去夏威夷度假”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由于选择疫情放开政策，及取消外资持股比例上限，越南最近三年的经济增速引领整个亚洲。股市暴涨，楼市狂飙，外贸繁荣，“超越中国”的口号在越南国内盛行。

一轮危机降临之前，必让其疯狂。国际资本“制造泡沫，收割韭菜”的套路故技重施。

近代史上，越南先被法国殖民，后又在美国的干涉下，经历了长达20年的内战。越南独立后，却倒戈苏联牵制中国。后期中越关系缓和，到1986年，越南启动“革新开放”发展经济。

但越南政界一直弥漫着“大干快上”的风气。他们更愿意打开国门引进外资，而非发展民族支柱产业，并且乐于陶醉在“股市涨幅全球第一”的虚假繁荣中。

1987年12月，越南国会通过了被称作“最开放”的《外国在越投资法》；1989年9月颁行实施细则，外资持股比例从不超过30%提升到49%，银行等个别行业外资持股比例上限为30%。越南还不时放宽汇率浮动范围。

金融监管的口子一开，热钱就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这个东南亚国家。

目前，越南股市的外资持股比例高达惊人的20%，相比之下，A股外资持股仅5%左右。趁着越南在疫情期间出口的繁荣之势，国际资本顺势涌入越南，带动股市、楼市、汇率大幅上涨，催肥越南经济泡沫。

资产价格快速暴涨后，通货膨胀随之而来。这时，外需不振却导致外贸增速急速下降。此时，投机热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金融大鳄们举起镰刀，反手做空，收割财富。

房地产是金融炒家热爱的方向，因为它可以聚集大量的金融资产。当下的越南房价大幅偏离居民收入，但即便如此仍有炒房客认为房价会继续飙升，不断贷款买房。

越南房企除了找银行贷款外，还发债筹资。当行业火爆乃至于失控后，越南政府不得不出手干预——张美兰被捕就是最为标志性的事件。而和她合作的西贡商业银行发生挤兑风波，最后央行出面才将风波平息。

当下的国际环境对越南也不友好。由于美联储持续加息，外资回流高利率市场，越南盾持续贬值，越南央行连续加息，并在2022年抛售了20%的美国国债，外汇储备也一度降至864亿美元。但即便如此，外资仍在大幅撤离。

1997年，泰铢危机的一幕似乎要在越南再度上演。美元加息，而本国外汇储备的弹药不足，汇率被国际金融大鳄们做空，最终导致本币大幅贬值，本国资产被美元收割一轮。

被热钱“围猎”的越南，正从“遍地是黄金”沦为投资的高风险之地。过度开放的投资政策，过度放松的金融监管制度，难辞其咎。

三、畸形的经济结构

2022年全年，越南出口总额为3847.5亿美元，当年的GDP刚刚突破4000亿美元关口。也就是说，出口占其经济总量的比例高达令人震惊的95%。

这种极为畸形的经济结构，远远超过90年代情况类似的中国。这注定其经济增长必然缺乏稳定性：一旦国际需求萎缩，本国经济立刻伤筋动骨。

例如，有“鞋业三星”之称的越南宝元鞋，一直是耐克、阿迪的御用代工厂，但因“生产订单骤降”，无奈裁员6000人。据越南官方公布的数据，今年一季度纺织品和鞋类订单再降70%~80%。目前，已有7500多家企业登记停业解散。

越南统计局局长Nguyen Bich Lam说：“这是我们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严重的出口危机，我们的制造业几乎陷入了停滞状态。”

更严峻的是，越南外贸以劳动加工为主，在国际产业链中毫无话语权。于全球经济分工体系中，越南仍是一个廉价的血汗工厂，利润的大头都在国际企业手里。

拿越南最大的外商投资者三星为例，2022年三星在越南的产值高达710亿美元，约占越南GDP总值的18%，一家外资企业接近占一国经济总量的近两成，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三星在越南共赚走46亿美元的巨额利润，但只给当地员工1100万越南盾（3300元左右）的月工资。

既无经济底蕴，又无自主产业支柱，再加上落后于实际情况的金融监管制度，让越南经济显得非常脆弱被动。

这就是越南经济经常显露出“冰火两重天”的根本原因，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到2008年全球次贷风暴，再到如今金融动荡，国际炒家只需在足够便宜的时候回过头来抄底买入，炒高资产泡沫，再赚一笔。

而且，这些资本瞄准的都是其金融、地产、股市、汇率等核心命脉。几个回合下来，整个国家还能剩下什么，外人已经难以推测了。

四、写在最后

同样走着社会主义道路，且位于富有潜力的东南亚，越南一度被称作“下一个中国”。

越南国内甚至有“超越中国”的舆论，但其实，越南还是一个较为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即便在东南亚，他的经济实力也仅仅排在第6位，GDP只有第一名印尼的30%。

这个国家虽然不大，但从不缺乏雄心壮志，根据其计划，越南将在独立100周年（2045年）之际，进入高收入发达国家之列。

一年前，国际市场把越南比作90年代的中国，幻想着入手越南的资产“等同于在上世纪90年代在中国买房一样”。但过去几轮的经济问题决定了，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坚实的民族工业基础，没有更加科学谨慎的金融政策，不论是国家层面的宏伟目标，还是资本的殷切期待，恐怕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以中国为鉴，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我国经济保持着高速增长，而经济危机之后，我国经济亦能够保持坚韧成长，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多方面的合力，而非仅靠外向型经济。

没有无缘无故的下跌，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上涨，资金推动要有，业绩支持要有，未来更大的发展空间也要有。小到一个公司，大到一个股市、一个国家的基本盘，也同样如此。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巨潮WAVE（ID：WAVE-BIZ），作者：谢泽锋，编辑：杨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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