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派人过去把缅北的人救回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边 (ID:ertoumu893),作者:九边,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先说下缅甸现状。
现在的缅甸,南方整体是稳的,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家不咋听中央的,中央也不大想管那些边缘地区,毕竟让你管你不得花钱嘛,于是就有了一种甩包袱的心态。
其中以缅北和中央政府冲突最严重,缅北确切地说是“缅甸东北”,主要是果敢、佤邦、小孟拉,大其力,也叫“东北F4”。那个“大其力”很多人从没听说过,其实咱们熟知的“金三角”,就在大其力。
缅北的人口其实就是华人,学校也教中文,当地主要口语是普通话和云南方言。用的货币也是人民币,连信号都是中国移动联通的。而且那边玩短视频玩得很厉害,一度连赌场荷官和那些军阀部队军人都开了号,给大家表演才艺,普通话说得跟广西鬼火少年没啥差别,后来被平台全给封了。
比如咱们熟知的果敢自治州,我接触过一个那边的人,他们自称自己是跟着永历帝过去的明朝遗民,还有一部分远征军的后代,还有1949年之后流亡国军后代。不过云南那边的人说,其实基本跟远征军没啥关系,都是些云南人。
现在网上的那些打人和噶腰子视频,主要也是通过短视频传播出来的。
按理说以缅北的实力是无法对抗政府的,但是各种原因下,缅甸中央政府没有能力整合完成。当然了,可能也是不太想管,缅北才形成了事实半独立。
既然半独立,缅北只能靠自己吃饭。就开始了第一第二产业大发展,第一产业是种植毒品,第二产业是加工毒品。再配上从缅甸到泰国的运输线路,生意算是干起来了。
缅甸毒品大繁荣和中国有关。中国在鸦片战争之后很快就成了鸦片出口国,从大清到北洋,再到后来的军阀混战,当时军阀就没有不种鸦片的。
1949年,李弥的第八军退到缅甸,把缅甸给带坏了。缅甸当地本来就会种鸦片(英国人教的),但是不太懂国际贸易,国军见过世面,他们懂,于是跨国业务就搞了起来,先卖到香港的黑社会那里(香港黑社会也是败退国军),然后销售往全世界。
不过缅甸毒品的真正大爆发,又是中国改开之后,开放了国门,加上消费能力也上来了,毒品需求开始增加。缅北一度又成了中国毒品最主要来源地。
这也正常,一个巨大的经济体崛起,他边上的小国都获得一些非法途径的财富。比如墨西哥就是美国的毒品供应商,东欧给西欧提供毒品和妓女。
不过中国对禁毒有着铁一样的执念,向中国人民输送毒品,很可能有命挣没命花。所以多年来,缅北的毒品不能根治,但是也没有巨量扩张,就源于我们的严格禁毒。
毒品之外,缅北还有一个有名的来钱方式:翡翠,这个不多说了,之前马未都说了嘛,金银有价玉无价。说的不是翡翠和玉是无价之宝,而是金银是有市场价的,但是翡翠和玉没有,说值多少钱全看买家心态。跟人参似的,中国人当个宝,其他国家的人当萝卜。美国人往中国高价卖了那么多年西洋参(西洋参就是美国和加拿大人参),也没弄明白中国人为啥会给这种萝卜支付那么高的价格。
不过后来贩毒这条路被缅甸人走窄了。
一是随着金三角名声越来越大,联合打击的力度越来越大。
二是新型毒品不断涌现,特别是化学合成毒品,挤压了传统毒品种植的市场,现在市面上的毒品,以冰毒为主,很多人熟知的“麻古”之类的,其实都是冰毒的变体,一般有20%左右的冰毒,再加点别的东西。
于是当地缅甸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转型。
从那时开始,当地赌博产业异军突起。缅北出现大量赌场,一时间,来自全世界的赌客云集缅北,开启了第二次繁荣。
不过当地的交通和治安环境堪忧,硬件条件也不足。比起其他东南亚国家没有任何优势,一波热闹之后就沉寂了。
于是当地不讲究起来了,干起了杀鸡取卵的事情。时不时爆出赌客被杀被抢的新闻,即使当地军阀为了保住财神尽力清剿,也已经渐渐难以为继。随着菲律宾、马来、泰国、越南、柬埔寨都开始建设赌场,缅甸的博彩事业已经不可能做大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缅北的转机还是发生在中国。
2015年后,国内对电信诈骗的管理严格,一大批人被处理。剩下的如鸟兽散,但是还好些人没有放弃,转而走出国门开始全世界扩张。缅甸那边一直有个传言,说是2015年一批福建人给缅甸带去了新的生机。
不过在缅甸,有个人几乎无人不知,就是那个佘智江,湖南人,他最早跑去柬埔寨和缅甸搞诈骗,现在缅甸到处都是的诈骗园区,就是这人最早搞出来的。不过最终做大的不是他,而是2015年之后跑去那边的诈骗集团。
事实上缅北也很适合做这个,距离中国近,甚至连网和电力都是从国内拉过来的。当地有大量华人后代,很多会说普通话,剩下的也会说云南话,生活习惯接近。最重要的是当地掌权的军阀需要资金,双方有合作的基础,于是一拍即合。
在缅北的特殊环境下,几种产业完成融合进化,造出了现在缅北的特殊电诈形式。
二
对于缅北的情况,曾经有几个相关新闻,因为没有戏剧性。看过的人估计不多,不过很值得说。
从2021年开始,多个地方政府发通知:在缅甸从事电诈的人如果限定期不回来,就取消户籍。
公安部2021年9月发布数据,当年已经劝返5.4万人从缅北回国,并在口岸拦截了2万人去缅北。到了2022年,缅北电诈变得很严重。公安部组织了一次大规模专项行动,成果惊人。从4月到7月就劝返了23万滞留人员从缅甸回国。
一开始我看报道,还愣了一会。看了几遍确认一年劝返几十万人。
那个云南的民警说,实际情况略有出入:很可能不止这么点,有很多人去缅北是偷渡的。看这边风声紧又跑回来,过些日子再去,一年来来回回好多次,没有统计进来。瑞丽在疫情期间一直控制不住病例,也是因为这些人不断偷偷来回跑。而且滞留在缅北就是干电诈的,也有些是开赌场的、贩卖翡翠的、走私毒品的。
跟很多人理解不一样的是,绝大部分去了缅甸的人,都不是从海关过去的,而是“走小路”。因为中缅有漫长的边境嘛,边境线上有高耸的铁栅栏,下边还有钢丝网,偶尔还有边防军带着狗子巡逻。
但是依旧挡不住那群人钻漏子跑过去,因为那么长的边境,总有人到处挖洞,总能跑过去。这些跑过去的,有的是想赚钱想疯的,有的就是在国内犯法,准备出去躲风头的,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下辈子也还不上的。
不过这些年我国开始发动人民,逮到一个走线的给3000块,边境的老铁们跟美国的民兵们似的组成联防队去抓偷渡客,整体卓有成效。
这里有个情况要说明:在当地参与电诈的人员,95%以上都是华人和中国人,当地人很少参与,一般诈骗园区里当保安,门卫,或者保洁的是当地人。
缅北军阀总是给人一种好像很残暴的感觉,其实大家去搜一下,虐杀华人的事他们真没咋做,毕竟他们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真惹怒了中国政府,到时候就死定了。但是民间的那些跑过去的人就无所谓了,那属于民间斗殴,跟军阀们也没啥关系,尽管那些诈骗组织骗到钱是要和军阀分账的。
当地电诈人员的成分一般分成几类:
首先就是处在头部那些老手,这些人入行早。有的多年前在国内就开始,随着国内打击力度加大,开始出海。菲律宾、柬埔寨、缅甸、越南、马来西亚。远的有去迪拜的,甚至有的还跑到非洲。
这些人有的做大以后成了老板,就回国或者去发达国家享受生活,生意交给手下打理。有人问就是在海外投资矿产赚了钱。
有的没干成老板,还是打工身份但是混成了高管,负责管理工作。有的管理公司运营,有的管理钱款出入,有的负责手下员工培训考核奖惩。这些人收入非常高。中小规模公司的高管每月都六位数朝上。这些年抓回来几个,动不动就赚好几亿。
此外就是国内走投无路的,被通缉的,欠了永远还不完的高利贷的,他们基本上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些人是公司骨干,大多真心投入认真工作,对电诈有很强的认同感。他们分工不同,有的直接打电话,有的负责提供后勤,有的负责人员出入,有的负责调动车手取钱,有的负责和当地人打交道。
不过这两种人一被抓住,大多痛哭流涕表示自己是被迫的。表示自己以前是个好人,被坏人绑架过来,在各种折磨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割器官卖了,尸体挖坑埋掉。只得暂时存身,天天以泪洗面,期待国内有人来解救自己。
所以说从缅甸回来的那些人都一个个苦大仇深,有的是真被骗过去的,有的根本就不是。上边说的这些人,就算在那边被虐待,回国之后基本上都得被判刑,也就是最近很时髦的那个“帮信罪”。
最后才是被骗被胁迫的人。
这种人的基本情况和以前说的打螺丝的接近,但是大多家庭条件和学历更低。有的是不愿意去打螺丝,有的是希望有个更好的发展。同时还想着挣大钱。
这些人,比较踏实的会选择去发达国家,通过偷渡“走线”到当地打黑工,饭店刷盘子、农场采摘种植、通下水道修房顶剪草坪等等。一边借着国外经济发达和汇率挣比国内多一些的钱,一边省吃俭用东躲西藏熬日子想法子弄合法身份。
还有一些就比较一言难尽。看了骗子的宣传视频,就真相信去那些不发达地区,可以挣到国内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收入。
跑过去之后发现自己的口才和骗术没法达到组织要求,想回国却发现回不来了,人家向他家里要赎金,不给就往死里打,这些年这类新闻越来越多。
三
一般认为,缅北黑化,从诈骗和博彩走向绑架和噶腰子,就是以疫情为分界点。
主要也是中国这边通过超大力度宣传,诈骗难度越来越高。而且疫情期间出国太难,缅北的博彩业几乎崩了。综合下来收益越来越低,为了维持利润总量,只有加大电诈力度。
更关键的是,诈骗和销售有点像,真正的高手不是培训出来的,而是选拔出来的。大部分人根本干不了这事,哪怕他们干这个的意愿很强。
于是就得扩大基数,拉更多的人进来,选拔优秀的诈骗专家,剩下的勒索赎金。为了大量“拉新”,电诈公司干脆花钱买人。比如那个最近0元释放的小哥,就是被表哥三万卖掉的。
花了钱买人,来的还是没有提前做心理建设的新人。一般刚开始都抵触这个工作,就必须要上手段。连打(电棍鞭子吊起来抽不许睡觉)带吓唬(噶腰子卖器官挖坑埋了),再配合分成画饼。基本百试百灵。
然后就是培训上岗,干不好的各种惩戒。有的可能比较真的不是干这个的料,很长时间不开单,领导确认这人在诈骗道路上根本走不下去。有的是干了一段时间,死活不愿意干了。这时候公司就要想法子止损。想走不是不行,要么你拉个亲戚朋友来替你,要么你家里掏钱把你买回去。
当然了,真割器官卖这事确实有,不过也不是主流,因为器官买卖是个超复杂业务,要配型,还得快速把器官送到专业的医院,缅甸根本没这方面的能力。更关键的是,买器官的一般都是有钱人,他们嫌缅甸乱,一般不去。他们去泰国的比较多。
但是“血牛”确实多,也就是把那些开不了单,家里也没钱给他们赎身的人关起来,每隔几天抽一次血。
原本诈骗和绑票两条路的生意,直接跨界往往会显得很不专业,结果现在因为经济大环境不好,以至于合流了。
虽然东南亚很多地方搞网络博彩和电诈,但是在这群里面缅甸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四
作为对诈骗的应对,国内这几年反诈宣传的力度之大,大家也都看到了。有一说一地讲,现在政府的宣传力度下如果你依旧被骗,可能多多少少是自己的问题了。
然后是打击从业者。通过施加压力逼迫自首,联合当地执法部门抓人,破坏各种地下资金流出通道。因为这些人都在境外,当地执法部门很多不配合,甚至没有正规执法部门。比如上文说的那个佘智江,他就入了柬埔寨的国籍,也是费了很大劲才让柬埔寨把他批捕了。
缅甸一天不解决分裂达成和平,缅北就要大量资金维持军队,当地的发展水平无法支撑。当地也无法建立产业,承接低端加工出口转移。就只能从非正常渠道弄钱。这一条从毒品到赌博再到诈骗,无法改变。
除此之外,咱们能做的并不多。
看到很多人说缅北那边如此可恶,应该派军队去消灭绑架中国人的犯罪分子。下面一群人在那点赞叫好。情绪被调动是正常的,那些悲惨的事一再发生,谁看了都痛心。但是有点基本的常识就知道不可能。
首先就是你在他国执法权的问题,只要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政府,就不可能让你随便派军警过去。而且中国政府做事是极度谨慎的,生怕别人说我们不讲究。
估计有人不屑一顾。这些年在简中互联网,有句话流传很广,备受点赞。就是所谓“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这话倒也不能算错,不过现实里很少有这么干的,动不动就用大炮解决问题,一般结果都不太好。
正常国家的执法部门,是不可以在两国正式同意前跨国执法的。如果做这种事,就是告诉全世界,我国公民在你国有危险。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都可以动用武力展开行动。
以后给这个国家发护照大家都要盘算一下。如果出事了,可能会有全副武装的直升机甚至军舰直接打过来。大家看《红海行动》,我们对那个战乱国的主权也充分尊重,做啥事都要得到授权。
而且不只咱们对这事谨慎,哪怕墨西哥毒贩杀了美国人,美国政府想到的办法,依然是一边给墨西哥政府施压,一边提供各种情报和装备支持。配合墨西哥警察抓人,然后在美国起诉想法子把人引渡过来。
最多派顾问什么的,极少数情况下会联合执法,直接派军警过去单方面抓人几乎不可能。
还有个配套新闻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说印度军队深入缅甸,救回315名被困的印度人,打死打伤大量犯罪分子,甚至官方说要定期去缅甸清理电诈分子,干掉任何敢于阻挠的人。
其实这么个不可思议的玩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完全胡扯。
实际情况是两件事:
1. 印度和缅甸常年有领土纠纷,印度又一向喜欢在边境搞小动作。一小队军人跑过双方实控线,拍照打卡了一番,还和赶来的缅甸军队开了几枪就回去了。和解救人质完全不沾边。说实话,印度自家出了绑架,很多时候警察的作用都是负的。
2. 关于解救,双方执法人员长年一直都通力合作,由缅甸警方解救被困缅甸的印度人。印度官方表示,这几年安全地把315人从缅甸弄回国。因此感谢缅甸方面给予的帮助和支持。
也不知道什么人,本着什么想法,把不沾边的两个事情混在了一起,挑动一波情绪。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说,那这事咋解决?
只能走合法程序,和缅甸政府合作,到时候和缅甸警方协同执法,慢慢往回捞人。不过咱们大胆预测下,就算缅甸那些园区被一网打尽,这类事又能彻底杜绝?怎么可能嘛,肯定是作鸟兽散,因为真正的高层是打不到的,他们肯定继续打窝继续骗,换个地方重新开张。
不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完全没必要担心,你在家里看手机,会有人直接把你绑了戴上头套扔进一个皮卡,等头套扯下来的时候你已经在缅甸?
不可能嘛。
还是那个问题,你自己不去缅甸,他们能把你拉过去?以咱们国家的治安,那群人真是活腻了干这事。所以说别去就得了,再怎么忽悠你,你管住自己那双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小手,安全得很。甚至现在你想去那边旅游什么的,也是很难很难的。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想尽办法跑过去,甚至翻越边境墙,那就慢慢等着吧,不是不救你,只是真快不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九边 (ID:ertoumu893),作者:九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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