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却不涨工资，是我的错吗？

子健好，我是钟钟。

来信是想和你聊聊最近的一个小困惑。

今年是我工作的第5年，大学时候我给自己QQ签名写的是：越努力越幸运。毕业后，我进入一家4A广告公司，加班我真的不在乎，工作微信我随时回，甲方临时要改的内容，我即便正在地铁上，也会选择找最近的一站下车，坐在站台打开电脑改，最过分的一次，和朋友聚餐时我把电脑放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改稿……

这些努力也不是没有回报，我当时的领导是个工作狂，他曾在开会时说：“你们（刚参加工作的我们）周末去逛街，去玩真的有意思吗？我反正爱好就是工作，我觉得工作给我带来的价值感和意义是其他事情不能代替的。”我当时心想：对对对！我也是这样！！（羞耻）

领导可能也发现了我爱工作，他确实给了我更多的机会，我的绩效工资也在增加，但随之而来加倍的工作量让我开始有些吃不消。我现在都还记得，某天凌晨3点多，我还在改PPT，从嗓子到鼻腔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呼吸开始急促，太阳穴在跳，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一样，那种感觉很难描述，我只是想，难道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但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默默加速，等改完最后一个字后，保存，保存，合上电脑。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1年，我成了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工资高了一些，年终奖时，领导微信我：你是咱们公司除了我以外，年终奖最高的。看到这句话，我上扬的嘴角像两个支点，整个身体在这两个支点上开心地摇摇乐。这种喜悦甚至和钱无关，那是一种认可，一种证明“我对了”的感觉。后来离职后，我和另一个离职同事偶然间对了下年终奖数额，发现她比我还多1000块。她震惊了，在她看来，我在工作上确实更努力。我也震惊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太紧绷的弦一方面容易断，另一方面只要稍微松一松，哪怕这种松仍比其他人努力，领导也觉得“你变了”。强负荷工作到第二年，我感觉自己没劲了，不能持续为领导展示惊喜后，工资开始停滞，绩效甚至下滑。印象很深，有一次收到工资条，薪水少了，我私信问领导，哪里需要改进，他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这（工资）不低啊，比XXX（我公司刚入职的新人）高多了。

我把这些告诉爸妈，祈盼安慰，但我妈先是拿自己工作拼命才有了今天（温饱有余的生活）举例，后又说：“我也感觉你最近没之前那么累了……”天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崩溃嘛。这句话在我听来就像是：你不必委屈，现在这样是因为你确实没付出，没努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慌忙地强调我已经很努力的做了ABCD……好吧，苍白无力。

这几天，某头部主播在直播间说“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引起大家讨论，我想起了这个一直憋在心里的困惑，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没涨工资、没升职等于没努力。我知道，一定有不努力所以发展一般的例子，但是有人和我一样吗？不是没努力，真的努力过，但是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还要不要努力，怎么努力才算努力，努力的衡量标准就是升职加薪吗？

直播间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在我脑袋里绕，我心里明白，努力不该被这么简单的定义和衡量，可有时看到不如自己的人也会偷偷想，TA应该是不努力才混不好吧……（啊，我没有恶意，甚至同样被困惑着）

很想知道子健怎么看待这些问题。期待您的回信。

研究员回信

钟钟，你好！

我也看到了你说的主播事件，对于他这个事情，我们无所谓评判对错，而努力的大家受到伤害，确是实实在在的。

首先对你的“悲惨”遭遇感到同情，我也有过类似经历。

我也从事过品牌市场类工作，确实，电脑不离身，曾经在地铁站里的垃圾桶上、大理苍山上、羽毛球场上打开电脑工作。

打羽毛球那天，朋友眼中的我，看了眼手机，跑到场边抽出电脑盘腿坐下在膝盖上就噼里啪啦打字，一套流程行云流水，都看傻了。

我们这些“能干”的倒霉蛋的经历总是惊人的相似。

没错，我们被人压榨的前提，是能干，是努力，是值得信任与托付。

我想在讨论“努力观”之前，首先是要认可自己的。

钟钟你提到，你也做过项目负责人，那你当然也知道，一个撑不起来的下属有多头疼，ta做出的东西还要返工，还不如自己干。

推己及人，90%被压榨的人，往往都有一个负责任的信念，和能负起责任的能力。

回到问题，我们该如何衡量努力？

老实讲，我不知道。

我觉得光“努力”这两个字，就能写出一本书去，全是20万字，通篇都写的是：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

我相信99%的努力，都可以用另一个词替代。

比如为工作努力，可以说你对工作职能负责任，或是性格认真；练琴努力，是对爱好的热爱；训练努力，是希望取得更好的成绩；学生学习努力，要么是要强、不服输，要么是真的心有抱负，想搏一个更好的前途。

“责任”“认真”“热爱”“成绩”“不服输”“抱负”，任何一个词拎出来，你都能想到一个具体的故事，或是身边一个具体的人。

但要说“努力”，这个词具体吗？你能想到具体的人吗？如果你能想到，那是不是会有一个更具体的词，更适合ta？或者是，你根本不了解ta？

为什么说“努力”是骗话？

老师说你要努力，是想让你成为一个埋头学习的好学生。

但我们长大后知道，学习如果有个具体的目标或是为喜爱的事物学习，根本用不上“努力”二字，学习的过程十分投入、沉浸、废寝忘食。

上司说你要努力，或许是想让你成为一个不问意义的生产资料，人力资源。

但我们工作久了知道，有些工作是可以称之为事业的，有些项目是可以有成就感的，有些收入不是靠出卖劳动时间换取。

父母说你要努力，或许他们不是想要骗你做什么，而是在回避些什么。

你在做的工作，他们理解吗？你的烦恼，他们明白吗？作为父母，他们是不是离你越来越远了呢？作为传统父母，他们是否能降低姿态，承认自己认知的局限，诚恳地倾听？

或许他们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只能笨拙地回避与自己子女心灵上的鸿沟，于是，“努力”便成为最没用但最不会出错的社交话术了。

我们慢慢会发现，凡是我们需要告诉自己要去“努力”做的，往往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也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我们想要做的事，和有意义的事，根本不需要“努力”为注脚，我们会倾尽自己所有投入其中的。

关于这些事，我们有更具体的词汇去做注脚。相比之下，“努力”这个词太过空泛，太过廉价，太过平庸了。

“努力”的B面，是“不值得”。

这大概能解决两件事：

关于你提的“努力的衡量标准”，没有衡量标准，这只是外人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话术。

关于主播事件发酵出的“努力工作却不能涨工资”，涨工资和努力本身就没有半分钱关系，只是因为这份工作不值得更高的价钱，这个价位有太多一模一样的螺丝钉可以替代。

不是你不值得，而是这个岗位不值得。

这可能说出来有些露骨，但在很多开工资的人看来，就是这样的逻辑。

它和打工人“努力就能挣更多钱”的逻辑是两条平行线，不冲突，但没啥关系。

“努力”这两个字的意义在它说出口之前，就已经注定了：鸡汤，告慰，敷衍，PUA……或是为了完成自己本不想做的事却不得不做时的自我麻痹。

“努力”本身，没有意义。

那接下来的事，是在职场中，如何摆脱“努力却无法获得回报”的困境。

首先我们要清楚，职场是个金字塔。

每个公司的职级体系都是金字塔，路径只有往上爬。金字塔结构注定越高层，坑位越少。

一味地向上爬对大多数人是不现实的，要想清楚，自己想在第几层。

有些人就是打工满足温饱，三四千块钱够吃就行，生活在别处，那与自己和解，成为一个不努力的老兵油子，也是能找到一席之地的。

有些人在事业心驱使、家里人期待、生活压力所迫之下，选择向上爬，那就想好现在的岗位是不是向上爬的台阶。

当个螺丝钉，再努力也爬不上去，想想怎么能从螺丝钉到支撑杆，从支撑杆到顶梁柱，到那时用“努力”来形容你，格局就小了，你是在践行自己的职业规划。

这两种人并无优劣之分，前者承担的是平庸之刃对精神的消磨，后者承担的是近身肉搏时为自身带来的风险和刺激。

其次我们还要知道，金字塔之外，还有更大世界值得我们付诸精力，或者叫“努力”。

有个56岁的保洁工，叫王柳云，她农村出身，婚姻失败，靠做服务员、清洁工勉强在大城市讨生活。可能所谓“职场”中的任何狗屁工作，都会比她的工作更加体面。

而她“生活在别处”。她读庄子，老子，李白，杜甫，黄庭坚，自己设计衣服，自学了画画。作为画家，她上了央视，接受了采访，成了名人，但她还是在现实中讨生活，在精神中画画。

同乡人看不惯她，认为她精神有问题。

按寻常媒体口吻，她是一个努力的人，但她有为了成为一个画家“努力”画画吗？我个人持怀疑态度。

她或许只是一个热爱画画，有画画天赋的“不幸”的妇女。她并没有抗争什么，她只是在生活，只是我们将生活想的太过狭隘了，反倒显得一个正常人，洒脱得像个英雄。

更可能的真相是，她是正常人，是我们的脑子“坏”掉了。

我们想的生活，是工作体面，收入颇丰，温饱无忧，最好有个独立的卧室当画室，再去追求理想中的精神世界。

为此，我们要努力工作，赚钱，却发现这条路没个头儿，于是来不及追求梦想，先在吃喝享乐上报复性补偿自己，如此往复。

通过工作创造价值，是人才能干的事；吃喝享乐，是动物都会干的事。而我们如今工作如同“牲畜”，只能在生活中一掷千金，为自己找个人样。

这是不是反了？

最后，我们回到金字塔。

等我们想好了，自己理想生活该是什么样，那就是时候为自己在职场的金字塔里，找个合适的位置了。

如果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生活并不如意，但往上爬也非自己所想，那就走出塔看看。

看看大家都怎么活。

也许我们都有逃出金字塔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原野上相见。

郭子健

2023年9月12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OSS直聘 （ID：bosszhipin），作者：职场靠谱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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