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有话要说：这届女性从“忍耐”到“休夫”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作者：语境，编辑：杨晶，36氪经授权发布。

“哪有你这么窝囊的！”

“活该夫妻感情不好。”

“离就离，爱咋咋地，我们都不同情，因为你们对自己都不负责任！”

截自腾讯视频

凭借浓郁的东北风情和“快准狠”的语言风格，叶文几乎是东三省家喻户晓的女主播。她主持的情感节目《叶文有话要说》成为东北许多80、90后的共同记忆。

在沈阳生活的珊珊回忆，小时候她经常能在出租车上听到黑龙江广播FM102. 1《叶文有话要说》。同居、外遇、打胎......是一个充满东北风情的大型情感调节现场。

叶文因为“劝人离婚”的态度引起争议，有人将她的主持套路总结为“叶式四连击”——“你好！听着！离婚！再见！”；她也因为“痛骂渣男”等快人快语，给听众留下极深的印象，收获了一众支持者。

作为一个都市传奇节目，《叶文有话要说》在巅峰时的收听率是30%。

30是什么概念？叶文不知道如何解释，但她记得和她同时段的节目收听率都是零点几。

今年是《叶文有话要说》播出的第15年，叶文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尖锐了，但她仍然坚持在“情感摆渡人”的岗位上。

从“听着，离婚”到“尊重她的感受”

10月24日中午，叶文在做网络直播时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她的眉骨被丈夫打折了，报警后经过验伤已经构成了轻伤害。

如果追究刑事责任，她的丈夫将被判处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如果放弃追究，可以进行场外和解。

她告诉叶文，自己结婚两年，孩子一岁，这是丈夫第一次动手，她现在特别恐惧，但更担心丈夫有了服刑前科，将来会影响孩子。

在当晚喜马拉雅超级情感节的直播中，叶文又一次谈及这个案例。

主持人问她：“您在连线的过程中，最后给了那位求助者什么样的建议？是把她新婚不久的丈夫送进去（警局），还是选择继续跟他过？”

“我尊重她的感受，我们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去强迫别人做选择。”叶文说。

有听众不禁疑惑，这样沉着冷静的回答，还是那个网友口中“痛骂渣男，劝人离婚”的叶文吗？

截自腾讯视频

一直以来“离婚制造者”“东北上空最狠的声音” 这些评价，并没有让叶文动摇过自己的“强势”风格。她觉得很多人不喜欢节目，只是因为不喜欢强势的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大家有各种各样的评价，我觉得挺正常的。”

而改变叶文风格的真正原因是，她在成长。

随着年纪增加，叶文愈加意识到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特别是在成为母亲之后，母性赋予她更多慈悲和共情的能力。

在做母亲的过程中，叶文发现过去很多无法容忍的事，现在都能够理解，“但理解并不意味着我认为这样的事情就应该发生”。

她也清楚地明白，节目当中有矛盾冲突，就有正面反面，当你站在某个立场的时候，利益的另一方自然不会喜欢你。

“我认为我在节目当中强调的是权利的平等，但是在一些人的观念当中，你强调平等，就等于站在女人那边说话。”

叶文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一位女士非常喜欢听她的节目，但是被她的丈夫制止。

这位丈夫不允许妻子外出工作，妻子的角色就是全职家庭主妇，照顾孩子和老人。而妻子过得非常痛苦，在婆家，从公婆到小叔弟妹，都把她当成保姆佣人对待，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在听了叶文的节目之后，她迫切地意识到“女性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圈、自己的价值成就”。后来，妻子出门工作，收入比丈夫还要高。

这样的案例远不只一个，等到妻子们因节目而自我意识复苏后，在丈夫们的眼中，她们就成为“不好控制”的妻子。还有人破口大骂“听完你的节目，我老婆都不听话了！”

“所以他们恨我，你知道吗？”叶文觉得无奈。

但也有令人欣慰的时刻。有很多带着疑问收听电台或来到直播间的人，只要坚持听上三五期节目，就会“路转粉”。

“我不敢担保你会喜欢我，但我有把握在听过我的节目后，你肯定不会讨厌我。我在态度、风格上可能没有那么尖锐了，但是节目所持的核心观点，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叶文说。

从“不可思议”到“保持愤怒”

据不完全统计，做情感主播的15年来，叶文解决过3万多人的情感问题。

但在接手这档节目的时候，叶文还只是一个成长于幸福家庭的、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叶文有话要说》的前身是一档新闻播报节目《有话好好说》。2005年，还是一个通过短信参与节目的年代，叶文发现听众总是对情感婚姻方面的社会话题特别感兴趣，来信特别多，网络的留言反馈也更积极。于是，台里慢慢将这档节目转型到情感频道，让叶文在节目中和听众探讨情感故事。

叶文在主持中，也经历了从“读故事”到“聊故事”的转变，需要接通电话和听众聊天。

接电话也意味着需要对话、互动，而叶文是个说话不讲究方法的直性子，用母亲的话来讲就是“不会唠嗑”。加上20多岁的她觉得自己无论是经验还是资历都有所欠缺，对此感到非常抗拒，没有信心。

“我记得我接到第一个电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办法和他（听众）对话，我告诉他说，‘我听完了，你先把电话撂下’。”

除了新的节目形式，做节目的另一个冲击来自说故事的人。

做节目之前，叶文刚毕业没多久，她从来没想过，她对于很多听众的倾诉感到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些事会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做、这么想”。

她在节目中所表现出的激烈反应，都源自她最本能的情绪。

截自《十三邀》第三季

第一件带给叶文暴击的是一个家暴事件，一位女士打电话诉说被丈夫殴打的经历。冬天的时候，她的丈夫会把她的手和家里的暖气管绑在一起。暖气很足，烫伤了她的手，另一边殴打的痛感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她用一种特别平静的口吻来讲述这个事情，仿佛这是’人之常情‘，我特别震惊。”叶文当时就“傻”在那。

另一个早期的记忆烙印是关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有次提早放学回家，她发现门被反锁了，她知道爸爸在家但怎么敲门都敲不开。10分钟之后，爸爸打开门，里边还有爸爸的一个同事阿姨，看到她慌慌张张地走了。结果她在卫生间里看到一个用过的安全套，当时就吐得一塌糊涂。

后来女儿不停追问爸爸为什么这么做，他却是只有反反复复的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完全不顾女儿的感受。

女孩一边讲，一边哭得撕心裂肺，叶文在直播间里陪着她哭，愤怒、心疼、又难过。

女孩打开门，发现了家庭中未曾触碰过的丑陋；《叶文有话要说》也将“各家”关着的门拉开一条缝隙，让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被认识、被讨论、甚至被解决。

到现在为止，叶文对于一些事情的发生仍然不能从容地接受。她最怕听到、最痛恨的，就是成年人的情感摧残孩子的世界，特别是在自己成为母亲之后。

从“隐忍背叛”到“独立休夫”

情侣问题、婚姻生活、亲子关系......大众对于情感的困惑看来自方方面面，其中让叶文感受到最明显的变化是女性对于婚姻观念的转变 。

过去，有很多女性向叶文倾诉她们在感情或婚姻中，被对方背叛的苦恼，出轨、外遇、家暴，都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中心话题。而近三年来，她听到更多的是女性对伴侣或婚姻生活的质疑，直播间还有很多人不停追问她，婚姻会不会消亡。

女性意识正在纷纷觉醒。在叶文参加的喜马拉雅超级情感节中，女性成长是贯穿整个活动的关键词之一，而叶文的其中一场直播主题就叫做“独立女性最好命”。

独立女性越来越多，经济实力越来越强大，她们对自己的婚姻生活不满，夫妻之间感情淡薄，隐藏矛盾无法调和。

“现在因为没有感情离婚的年轻夫妻是很多的，过去在传统意识的压迫之下，没感情叫’对付过‘’搭伙过‘，离婚仿佛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独立女性不这么想，很多女性直接对我说要‘休夫’。”叶文说。

截自《十三邀》第三季

一个简单的例子是，她发现夫妻感情淡薄的矛盾，在30岁到40岁这一年龄段特别集中。这个年龄段，一般是大家从青年逐渐脱离青涩，思想相对成熟，在事业上也有一定的成就。婚姻影响着一个人的生活质量，在这个时候，女性对婚姻生活质量的质疑和不满就提上日程了。

而在女性意识进步的同时，男性的平均成长速度是不如女性的。

在和众多听众交流的过程中，叶文深有体会。在一段关系中，大部分男性的婚姻意识、合作意识、服务意识，还停留在原地，“妻子家务事全包，自己当甩手掌柜”。而当女性从过去的隐忍乖顺“进化”为自立果敢，双方的思想差异就是婚姻危机的前兆。

叶文也接到一些“被抛弃”男士的电话，他们非常委屈。妻子和他们提出离婚，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原因，有的人已经离婚了，却不知道妻子要离开她的原因。

妻子的感受，他们从来不关注、不细品。而妻子正是因为在这个家里面缺乏爱和温暖，才会离开。

“我觉得婚姻不会消亡，很多人在婚姻中还有非常好的体验，”叶文说，“但是大家会知道除了婚姻之外，还有很多可能的生活方式。”

从金牌主持到“脚部”主播

现在，叶文除了在下午4点半照常主持电台节目外，也会在中午和快手老铁们直播互动，做情感类的咨询问答。

虽然《叶文有话要说》这档节目诞生于网生时代，但短视频和直播等新媒体形式的发展，对于广播电台等传统媒体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对于传统电台出身的主持人叶文来说，这是机遇，更是挑战。

在广播界，提到情感节目，没有人会忽略叶文这个名字，而现在原本处于“垄断地位”的她像是被“放逐”到一片宽阔的海域，需要乘风波浪。在直播界，情感主播遍地开花，她时常调侃自己“甭说头部主播，我连脚脖子都算不上”。

视频直播的形式让她觉得新鲜有趣，有时候话到了嘴边突然想不起来的成语，直播间的观众能立刻给她提示。但网络生态鱼龙混杂，也会让她产生无奈的时刻。

在叶文的快手直播间，每场直播在线人数在七八千左右，相比之下，很多情感主播轻轻松松就能达到几万的在线量。

叶文在快手直播

在努力适应新媒介的同时，叶文也发现了一些猫腻，“我知道有些主播为了追求高流量，直播内容都是自导自演的假剧本”。

叶文的节目编辑告诉她，一些情感类直播已经形成了畸形的生态链：主播接听的听众电话是安排好的，直播间上演的矛盾冲突也提前写在了演员的剧本上，目的就是吸引眼球做高流量。这个调查结果后续还得到了证实，有卖假剧本的团队直接找到叶文，问她需不需要“演一场戏”。

请演员、编故事的直播间比真实案例精彩百倍，但却失去了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的初心。劣币驱逐良币的现实让叶文哭笑不得，“我觉得如果不是凭借情怀和责任感去做，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视频网站上坚持下去”。

无论作为“头部”主播还是“脚部”主播，叶文一直希望听众们能够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

在叶文看来，人们的生活方式不再单一，生活标准逐渐提高，更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我觉得这是一种人性的进步，但孤独感却不会消失。

“‘情感摆渡人’做得越久，越会发现在，即使是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便捷社会，人们还是有很多孤独压抑的时刻。我愿意陪伴这些孤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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