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族董事长遭下属投毒殒命，现实版《三体》黑暗森林无枪声

文|王言可

林奇怎么也没有想到，亲手发掘的“律政精英”不仅没有带领《三体》走出商业迷局，却让他自己丧了命。

文艺作品里的商战，总是直击人性弱点的连环计谋、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巧妙手段、辅以各种黑科技甚至格斗高手，但现实中的商战总却是，带几个大汉冲进办公室抢公章；董事长翻墙进竞争者对手厂区偷拍，下属往董事长茶叶里投毒……

游族网络董事长林奇被投毒一案，在警方调查未明、公司“轻描淡写”辟谣、坊间流言四起中扑朔迷离了仅一天，却等到了林奇逝世的消息。

游族网络在12月25日晚间发布讣告，公司于2020年12月25日收到公司董事长暨总经理、实际控制人、控股股东林奇先生家属的通知，林奇先生因病救治无效于2020年12月25日逝世。

对于外界的种种猜想，游族公司相关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回应称，“出于对逝者及家人的尊重、出于对警方的配合，后续会有公告和对媒体的回应，这个晚上让我们先纪念他。”

游族网络究竟是否存在虚假陈述？

在悼念逝者之后，游族网络还将面临许多现实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投资者与监管方的质疑。

最令投资者关注的，是游族网络在林奇中毒后的回应态度。

根据目前警方披露的细节，林奇于12月16日晚返家途中，已经出现急性不适症状，随即自行赶赴医院，院方在治疗过程中第一时间与警方取得联系。

在12月18日，已经开始有传闻，但当时游族网络在深交所投资者关系互动平台上，称有关林奇身体状况的谣言不属实，公司目前正常经营。 

到了12月23日，一张微信聊天记录截图刷屏网络，根据该聊天记录，林奇被投毒，并且已经脑死亡。

针对此截图，游族网络副总经理陈芳曾连续两次在社交媒体辟谣称，此为“假消息”，“流言才是毒药”。最终，游族网络发布自愿性公告称，林奇因身体不适入院，经治疗目前身体状况稳定并在持续好转。

但就在几个小时以后，上海警方的通报则暴露了更多关于案件的细节，2020年12月17日17时许，警方接到报警称，某医院在诊疗时发现病患林某（男，39岁）疑似中毒。

随后，游族网络还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文章，称其“目前正在住院恢复治疗，各项体征稳定”。

一系列操作以后，令投资者的心也开始稳定下来，12月23日，游族网络股价下跌2.83%，收报14.07元，12月24日，游族网络股价下挫6.11%，收报13.21元，12月25日，游族网络股价轻微上涨0.68%，收报13.3元。

但到了12月25日晚间，林奇逝世的公告让事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何一个12月23日还是“身体状况稳定并在持续好转”的人，会在12月25日晚间突然宣布逝世，中间是否存在虚假陈述？

根据证券法第五章，第七十八条发行人及法律、行政法规和国务院证券监督管理机构规定的其他信息披露义务人，应当及时依法履行信息披露义务。信息披露义务人披露的信息，应当真实、准确、完整，简明清晰，通俗易懂，不得有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

根据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证券法》，上市公司将因信息披露违法而面临最高1000万元的行政处罚以及代表人诉讼或“退出制集团诉讼”。根据《刑法》第一百六十一条的规定，构成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的上市公司直接责任人员，可以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二万元以上二十万元以下罚金。

一名熟悉证券法的律师告诉《商业数据派》，实际上，如果从游族网络在社交媒体的内容来看，游族网络在此事上，确实存在虚假陈述，但不是信息披露项下的虚假陈述，很难从证券法的角度来定罪。

尽管游族网络在社交媒体上“说了谎”，但在上市公司公告上，游族网络则表示，“身体状况稳定并在持续好转”，没有用社交媒体上那么强烈的言辞。但如何界定“身体状况稳定并在持续好转”是此次事件的难点，究竟是什么样才算稳定，什么样才算好转，这是游族网络用词上的技巧，也是定罪很大的难点。

实际上，游族网络在12月23日发布了上市公司公告，在警方公示前披露了林奇的身体状况，这是符合规定的信批。而由于此次涉及刑事，游族网络在确实不能公开比警方更早披露太多细节，尤其是，当警方的通报内容中，也是称林奇“疑似中毒”。

上述律师称，游族网络从诚实义务角度来讲，操作方法确实有道德风险。如果游族网络在社交媒体上关于辟谣的说辞，全都在上市公司公告上，那么游族网络绝对是存在很明显的虚假陈述，但如果只是在社交媒体上辟谣，就很难去界定，这也是游族网络的技巧，在公告上用词极简，但在其社交媒体平台，其用词以及语气都相对大胆一些。

商战的黑暗森林，“律政精英”为何成凶手？

根据目前警方披露的细节，2020年12月17日17时许，警方接到报警称，某医院在诊疗时发现病患林某（男，39岁）疑似中毒。接报后，警方立即开展侦查。经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发现林某的同事许某（男，39岁）有重大作案嫌疑。目前，许某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相关侦查工作正在进一步开展中。 

而根据游族网络的信息，许某就职于某个人投资的影视公司，集合所有公开信息，不少媒体推测，许某是三体宇宙的CEO许垚。

公开资料显示，许垚是硕士研究生学历，2003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2006年毕业于法国保罗塞尚大学保险法学院，2008年毕业于美国密西根大学（安娜堡）法学院。

2008年9月至2010年3月，在美国杜威路博律师事务所香港办公室任职律师；2010年5月至2017年4月，担任复星集团的集团总裁助理、集团总法律顾问、集团法律事务部总经理。

这样的一个“律政精英“为何起杀心？

根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独家获得的信息，嫌疑人许某与林奇主要因职位调整产生了不满，林奇顾及同事旧情并未立即裁员，而是先减薪让其另谋出路，于是许某动了邪念，不过“投毒”方式并非坊间传闻的陈年普洱，而是通过药物。

当商业纠纷触动了钱财、权利，事情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极端局面。

而根据许垚上个月接受自媒体采访，《三体宇宙CEO许垚：探索法律人的更多可能》中称，许垚加入游族之后，首先担任集团的首席风控官，根据游族涉及大量知识产权业务的特点，帮助集团快速搭建了完善的风控体系和法律风控团队，并解决了包括业界闻名的《三体》版权在内的多项历史遗留问题。

在许垚入职前，曾与林奇交流，他在管理好法律风控这个老本行的同时，还想探索一些其他方向。2018年12月，许垚创立了三体宇宙（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现在看来，这样的表达却充满了讽刺。

创始人殒命，谁来收拾游族网的商业烂尾？

林奇在2009年创办游族网络，林奇是游族网络的灵魂人物，也是公司的大股东，林奇直接持有游族网络219,702,005股，占公司总股本23.99%，是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

2014年6月，游族网络借壳梅花伞登陆上交所主板，上市公司简称变更为“游族网络”，林奇借由公司上市，身价超50亿元，当年度位列胡润百富榜80后富豪第3名。

在2014年12月，林奇向全体员工发出题为《因信仰聚集 传百年经典》的内部邮件。林奇在邮件中阐释了游族网络名字的由来，“人因信仰而聚，一些有共同信仰的人走到一起，就成了一个族群，一个部落，而部落文明正是人类文明的开端。当年因游戏而聚的我们，给公司起名游族。”

游戏公司积攒了第一桶金后，为进一步拓展业务，也为了打穿游戏IP的上下游，往往都会进军影视行业，游族也不例外。

2014年游族网络上市后，林奇创立了游族影业，进军影视IP领域，并于2014年9月获得《三体》的改编权，是《三体》系列小说全球影视剧改编权等权利的唯一所有人。

2015年8月，《三体》第一部获第73届世界科幻协会颁发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迅速登上各大畅销榜。但在2009年，这部中国科幻文学史上的里程碑著作还鲜少有人问津，当时导演张番番从大刘手中购得了作品的版权。

游族影业当时作为投资方，与张番番合作，加入《三体》电影的拍摄项目，这版电影至今尚未公映，最后游族买下了《三体》的完整版权。

当时，游族影业计划，要以单部2亿元、总计12亿元的投资额拍摄6部《三体》电影。但《三体》迟迟难以落地，直至今年9月，游族网络才将《三体》的海外影视剧开发版权授权予Netflix。

尽管很有情怀，但面对日益竞争的游戏市场，游族网络走得很吃力。

根据游族网络三季报，前三季度，游族网络实现营业收入37.24亿元，同比增长40.95%；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5.6亿元，同比减少20.56%。其中，第三季度营业收入为12.07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32.35%；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6550.52万元，较上年同期下降78.03%。

此外，游族网络在上市以来，已换了四任财务总监。2015年6月4日，李坦稳辞任，由副总经理、董事会秘书刘应坤代理职责；2016年4月28日，熊巍被聘，两年后的2018年6月辞职，并于6月22日由鲁俊接任。

与此同时，整个网络游戏行业的生态也不像当时那么好做了，林奇也看到了行业开始“内卷”的迹象，在今年年初，以“丛生NEXTEN”为主题的游族网络年会在上海迪士尼故事舞台举办，年会上林奇曾多次提及“活下来”、“走出去”，以及他对整个行业的下一个十年的看法。

在资本市场上，林奇在过去一年里频繁套现 ，数据显示，今年林奇减持游族网络股份13次，持股量从2.83亿降至2.64亿，而从去年7月31日至今年9月30日，林奇减持比例累计10.85%，套现金额约为十几亿。

由于多次减持，令资本市场对于游族网络并没有太大信心。为了重振资本市场的信心，在今年7月29日，游族网络宣布其全资子公司游族互娱与三体宇宙签署了著作权许可合同，游族互娱获得了后续10年的《三体》游戏改编权，这一行为被称为“左手倒右手”，但确实稳住了当时一直在下挫的股价。

林奇说，“上一个十年里，我们在丛林活了下来；下一个十年里，我们要从丛林走出去，走出自己的特色”，但话音刚落，生命却消逝。

《三体》对于游族网络来说，可谓是福祸并存。《三体》为游族网络带来了新的概念，让游族网络有了“用科技传颂文明”的新价值体系，但也因为其中的利益纠葛，让林奇丧了命。

现实版《三体》的“黑暗森林”无枪声，却更致命。创始人离开后，谁来收拾游族剩下的商业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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